第十六章 再度相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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(一)

藥廬裏正小火熬著草藥,蓋子碰著沙罐發出了叮叮脆響,藥香味沿著縫隙跑了出來。白華側了個身子撓了撓後背繼續睡著,屋內此時發出的白光忽明忽暗。

小一刻過後,澤荒提著竹籃從門外走了進來。這時,屋內白光慢慢暗了下來,澤荒抖了抖雨傘將它立在了門邊,轉身看到了蜷在竹椅上打盹兒的白華。隻見她周身被一層微光包裹,澤荒疾步走到了跟前,“靈氣?!。“這是怎麽一回事?

熬著的藥汁翻滾著往外溢了出來,順著罐身流進了柴火中發出了嘶嘶聲響,沉思的人又急忙上前用帕子包裹著將藥罐放到了一邊。待再次轉身時,椅子上的人已經揉著眼睛坐直了身體。

“澤荒,你剛纔去哪兒了?”白華打著哈欠伸著懶腰。

“啊?“麵帶錯愕的人將藥汁倒入了碗裏,又將碗遞給了白華。

“我方纔去打包些藥材,又將兔子餵了些草,保證走的幾天它們不捱餓。”

白華接過了藥碗吹了吹浮在麵上的藥渣,“你要出門?”

“是我們....”澤荒頓了頓,又看向湖心亭,接著道:“是我們三個,十日已到,我答應過倉嵐,無論你有冇有恢複記憶,我都將你送去他哪兒。”

麵癱臉!!!內心一陣拔涼,怎麽全然將麵癱臉給忘了。

“你真要將我送去他那兒?”在這裏隨性愜意的日子快要到頭了,白華望著遠處雨霧朦朧的竹海,心裏萬般不捨得。

“其實我覺得這裏很好,不然你跟徒弟說說,讓我再住些日子...”

“既然答應了,便要做到。”確實,要在無尣倉嵐終日麵對一個冷冰冰的幽冥,這裏對她來說,是要好上十幾倍。但那件衣服,剛纔分明散出的是靈氣,看來定是幽冥早就看出了端倪,纔對她用了情人絲,且執意要帶她到無尣倉嵐。這收的奉茶小廝看來隻是個幌子。

“澤荒,你想什麽呢?”

事情透徹了,澤荒一身舒坦,“小白,你看那傻子待在那裏已經三日了,你定不想他如此消沉下去吧?“

心情舒坦之後開始挖小坑,等著她自動跳下去。白華有些遲疑,遂看了看亭中的人,點頭許之,“可雨不停,也冇辦法啊?”

見人已順利入了坑,刨坑的人眼中邪笑一閃而過。隨即換了一副正經模樣,拍了拍白華肩膀,又挖了第二個坑,“其實也不是冇有辦法...”

“什麽辦法?”單純的白華順著話反問。

澤荒收回了手,朝門外走了幾步指了指天,朝白華說道:“倉嵐住的地方,不下雨。”

白華順著手指的方向看了看天,麵露驚訝。

“他,住天上?”

(二)

無尣倉嵐

皎潔無瑕的蔚藍色包圍著四周,幾縷薄紗般的輕霧盤著大樹。三人一路沿小石子路走了許久,又轉了幾道蜿蜒小路,到了門前。白華感歎著朝裏去,先入眼簾的是一方蓮池。微風輕起,蘇合樹攜淡淡香逆於人鼻,池中數株白玉蓮花亦隨風輕晃頭。

奇花異卉圍了半個院兒,此與竹海一片翠綠截然不同。白華好奇,四處張望著走過了二人,隨蓮池一路朝前,正好對上了一襲玄墨長袍,一臉麵無表情的俊臉。白華不禁一震,急忙停步,既而又往澤荒身後躲去。

澤荒覺袖口一緊,低頭見一雙素手正緊緊攢著自己的衣服。無奈這抬頭又對上了幽冥的冷眸,進退兩難之時,澤荒尷尬一笑,將身後的人往前一推,白華一個踉蹌又暴露在了前麵。

“小白你才幾日不見倉嵐,就如此認生了。且過去聊聊天,熟悉熟悉,我先帶著赤炎四處轉轉,好讓他恢複一下心情。”

澤荒邊說邊轉了身,拉著赤炎剛準備離開,卻又被人拽住了身後衣角,且明顯比之前加了些力道。白華戳了戳澤荒的背脊,小聲的說道:“你不然帶上我,我也想逛逛,我們一道。”

未及澤荒迴應,身後的幽冥卻先開了口:“小白,你過來。”

拽衣小手一顫,澤荒見機靈活的往後退了幾步,趁著此刻能脫身的機會,拎起一旁的人疾步朝外走去。待白華反應時,早已不見了二人蹤影。

“過來。”

同樣是低沉的語氣,這聲喚明顯有些...冰冷。白華聞心一緊,又始終不見澤荒、赤炎身影,這才認命的慢慢轉了過身麵朝著他,挪著連螞蟻都能踩死的小步緩緩而行。

僵硬的小碎步顯得她走路有些滑稽,此番看來不像是傷了心脈的,倒像是傷過腿的。白華挪著不情願的小步走到幽冥跟前時,幽冥已坐在了石凳上。桌上還放著兩杯熱茶,白華看著冒著熱氣的茶,一陣心悸,猛然回想起了吐血的情景,一顆豆大的汗珠就這麽順著小臉滑進了脖子。

幽冥見遲遲未坐下的人眼睛直勾勾的盯著茶杯發呆,便自己拿起了茶杯淺抿了一口,“坐下吧,這隻是普通的花茶。”

坐還是坐了下來,隻是手始終冇敢去碰茶杯,白華倒是難得恭敬的隻占了半個石凳。

幽冥垂眼看著轉動著手裏的茶杯,“你可記起了什麽?”

白華努力擺出了一副不太記得的模樣,“我努力的想了,但隻是些太過零碎的片段。”話音剛落,心裏的小鼓便卯著勁敲打著。本還想多說幾句打消他疑心,可到最後隻是咬唇摸著手裏的紅繩。

幽冥將茶杯擱在了桌上,走向了雲海,沉思須臾,“來日方長,慢慢想。”

“我能去竹海想嗎?”或許能有商量的餘地。

“你以後住在西邊後院。”答非所問。

(二)

雲海月台邊的藍花楹隨風搖曳,幾片紫色花瓣在空中輕盈旋舞,蕩了幾個美麗的弧度,輕飄飄地落到了地上。月台邊站著的人轉了身,又是風起,地上的花瓣隨之捲了起來。

一個坐著一個站著,混著漫天飛舞的紫色花瓣兩人麵對了麵。四目相對,隻見站在紫色花雨中的人雙眼忽閃而逝的墨綠似蘊含著什麽,待想尋覓之時,卻已深陷其中。白華看得呼吸一緊,又再一次被這冷傲的俊顏給帶入了神。

“將身上的衣服換下。”

風停花又落,白華一度放空的瞳孔倏然收緊,急忙將雙手捂在胸前。

“你,你又想乾嘛?“

此時這個‘又’字用得真是耐人尋味,使得邁著穩步正準備離開的人駐足不停,待回味了片刻後,削薄輕抿的唇分明是咧出了一些弧度,隻是刹那之間又回了原本的角度。

“你房間中準備了衣服,以後在這裏,身上那件用不著。”

“我,能不能不住...”話音未落,幽冥就直接斷了她最後一絲奢念,“不能。”

心中劈過一道閃電,電流傳遍四肢百骸。是福不是禍,是禍躲也躲不過!來之前,白華不免抱了那麽一丁點兒奢望,奢望他能念在寒潭捨命相救的份兒上放自己一馬。等真真正正再次見到了他,才恍然明白,奢望就是奢望,這該來的逃不過也避不了。目送了幽冥離去的身影,白華一陣心酸湧了上來,從此以後要與這冷冰冰的麵癱為伴,造孽啊!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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