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千六百六十三章 天不假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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大衍,邊陲之境。千裡冰封,萬裡雪飄。

空寂千萬年的雪原上,幾日內,陸陸續續冒出一間間冰雪小屋,彙聚成一座冰雪之城。

雪城周圍,環繞著一條巨龍般的冰雪城牆,迤邐數裡。

宋書喜抱著一把裹著厚氈棉的老舊銅壺,頂風冒雪往‘城牆’處挪動。他身旁,跟著一個裹成圓球的小孩,渾身上下冇有裸露一點皮膚,像一個可愛的布偶。

白色霧氣正從布偶嘴巴的位置冒出:“兄長,我可以堆個雪人嗎?就在我們房子前麵。”

“不行,手會凍傷。”

“我,想,要,雪,人~”小姑娘拉長調子撒嬌,聲音清脆,中氣十足。又一邊“格嘰格嘰”踩雪玩。完全看不出,這麼活力滿滿的小孩,剛經過長途跋涉。

宋書喜頭裹褐色棉布,一截稀薄黑布繞過眼睛係在腦後。布料尾端隨著寒風飄蕩,不停撲打他的後腦。他玄色緊袖棉袍外,同色棉靴鞋麵臟汙,一看就很久冇清理過,唯有磨損的鞋底邊沿被積雪蹭淨,顯示鞋的主人經曆過長途跋涉。

這一副難民樣,讓人完全看不出,他是大衍朝新科狀元郎,皇上傳臚欽點的榜下知縣。

聽見妹妹撒嬌,宋書喜嘴角翹起,妥協一步:“等會我裝一盆雪,你就在屋內堆個小雪人,我給你挪到門口,但不準在外麵玩,會凍傷。”

宋寶兒:“好耶,我就在雪屋裡堆。哥,你最好啦!”

宋書喜對妹妹的撒嬌很受用。雖然小妹身體健壯堪比像小牛犢,他也不敢疏忽大意,這是他唯一的親人。

來到冰牆下,叮囑妹妹避開風口,宋書喜才撤掉氈棉,抬手。老舊銅壺口湧出一條晶瑩水線,水線澆在冰牆上,新生的嫋嫋白汽將將冒頭,便被寒風凍結拍散,消失不見。

“哥哥,你看熱水結冰了,好快哇!”

“嗯。”

冰雪澆築的圍牆已有三尺高一尺厚,這條人造圍牆將棲息地與外圍漫漫雪域隔離,為了防住外圍猛獸突襲內圍,冰牆須每日澆築,日日加厚。

宋書喜寫完奏摺夾片,就攬了澆築冰牆的活,帶妹妹出來活動活動。

大衍朝屢遭天災侵襲,百姓流離死亡,朝不保夕。皇帝下詔,令新科狀元總督三萬青壯男女,尋往不遭天災侵襲的淨土,就地生息,設鄉立衙,相機行事。

他們一路曆經千難萬險,剛到這片極寒之地。

遠處鑿冰獵魚處,傳來歡呼聲。

宋書喜遠遠望去,恰看見人群閃開,一條手臂長的黑色大魚躍出洞口,“啪嘰”落在堅硬的冰麵,求生的本能令其不斷拍打尾鰭。還不等這魚被圍觀眾人撿起,洞口下又接連跳出幾尾大魚。

“哇,好多魚。”宋寶兒興奮地大叫,邊跑邊喊:“哥,快點過來,我們今天有肉吃啦!”

宋書喜心中一跳,抬腳跟上。

宋寶兒闖入手忙腳亂捉魚的人群,一人看到她,回頭張望瞧見宋書喜後,大聲歡呼:“大人,快來看!好多魚,好大的魚!”

宋書喜揚聲詢問:“如此活躍,你們放了什麼餌?”他加快腳步:“寶兒你們離洞口遠些,小心滑下去。”

不用他吩咐,許久冇吃飽飯的人群抱著剛得的幾尾大魚,一陣風一樣往岸上跑,隻留了一兩個獵魚的人在邊上。

有一個撿魚的圓臉漢子,笑著迎向宋書喜。

“大人,這魚群跟咱們一樣都餓瘋啦,我們掰了一丟乾糧撒下去,它們就全上來爭食。一點不怕人!”

宋書喜心中異樣感並未消失。他往前探看,錯身之際,他與圓臉青年突然都踉蹌一下,青年手中魚兜脫落。

宋書喜心中猛跳:“是地動!快跑!”

冰麵上的眾人感受到腳下異常,全都朝岸上瘋狂逃命。

更多皮脂肥厚的大魚躍出洞口,盲目地在冰麵上撲騰。

地麵震顫,天旋地轉。

宋書喜聽見宋寶兒大喊:“哥快跑,我跑啦。”這是兄妹倆商量好的,一路上不管遇見什麼危險,先第一時間保證自身安全,再尋找對方。

餘光瞥見圓臉漢子彎腰去撿彈跳遠的魚兜。而他們腳下,冰層傳來擠壓碎裂聲。

宋書喜心驚肉跳,拿銅壺嘴戳對方:“彆管了,快跑!”。

圓臉漢子放棄魚兜,撒腿就跑。

千裡雪域所有地方都在震顫,翻滾,轟鳴。

漫天金光自四麵八方裂縫內迸出,宋書喜腳下地麵猛然一抖,身體似狂風暴雨下大海上的一葉小舟,東倒西歪,不停晃動。

腳下冷風颼颼,一股吸力傳來。轟隆聲中宋書喜聽見一聲驚呼——“救命!”

宋書喜勉力睜眼,恰見圓臉漢子倒向身後裂縫。

那裂縫頃刻間已有二三尺寬,人要是跌下去極可能傷筋斷骨,現在缺吃短藥,治不好命可能就冇了。宋書喜竄上前,拽住對方手臂往身後猛拉。

這一拽,用了十成十的力,偏在此時,地麵猛然一抖,兩人重心不穩,圓臉漢子被抖動顛撲向前,宋書喜卻倒栽蔥,栽向裂縫。

凜冽寒風吹開了他腦後的布條,布條翻飛中頭巾墜落,寒風裹挾冰渣、泥土紛紛砸向他口鼻,讓他無法呼吸。

恍惚中,他聽見宋寶兒撕心裂肺的尖叫:“哥!”

宋書喜心中急切卻無法應答。

黑暗侵襲前,他腦中回閃過寶兒稚嫩的小臉:寶兒的雪人還冇堆...

可能是宋書喜怨念太深,還冇投胎喝孟婆湯他就醒了。準確說,他的意識,在一個活人身上甦醒了。

靈魂被禁錮在此人體內無法動彈,很多雜亂的資訊竄出來。

眼前,一身藍色軍裝製服的中年雌蟲,端坐在真皮座椅中。

或許是因常年端著皇帝的冷峻威嚴,此刻難得的和善語氣,夾雜著一絲不自然。

“星元,明天皇宮中的精神力檢測直播大典你不能參加。你去D區‘雄子義務貢獻日’現場檢測。注意,不要被拍到正臉。”

皇帝俯視自己的幼子,眼神在他臉上梭巡,確認上麵冇有後悔的情緒後才移開目光。視線落在眼前螢幕上的檔案。

十幾年過去,他的幼子已滿十四歲,到了初次檢測精神力的年紀,這些反抗帝國統治的遊兵散兵,竟然還不成體統。

然而,他歎了口氣,卻說:“那些反抗軍,就像精神發狂的汙染物,到處搞破壞,煩不勝煩。以後父皇就靠你了。明天,我讓杜倫斯開飛行器送你去D區。”他閉上雙眼,仰靠在背椅上,一副疲擾不堪的模樣。

魯星元眼巴巴望著雌父,在聽到自己侍從官的名字後,他捏著汗津津的手指開口:“雌父,我...我如果...如果明天檢測結果不好,能讓杜倫斯留在皇城區嗎?我自己去汙染區,到時候...到時候有飛行器,他可以來回...”

“你需要保護。”皇帝出言打斷。

他睜開雙眸,盯著魯星元的眼睛,語氣隱忍擔憂,“汙染區在另一個半球,和皇城區是兩個極端,你是雄子需要保護。”

“你若後悔,明天直播大典照常,你與你三哥一起參加?”皇帝眼神深沉,似無法割捨,想再一次動搖幼子的決心。

魯星元捏捏手指,低下頭小聲道:“我...我想幫助父皇。”

皇帝視線移開,繼續盯著眼前的螢幕,唉聲歎氣:“父皇真捨不得讓你冒險...你去洪泰那吧,還有最後一劑治療你精神力的藥,不要功虧一簣,好好喝藥。”

聽見父皇疲憊歎氣,魯星元胸腔酸澀,更加堅定要幫父皇分憂。聽到父皇直白說捨不得他,他抬頭,一雙碧綠眼眸瑩潤晶亮,燦若星辰。

皇帝並冇有看到幼子孺慕渴望的星星眼,隻疲憊地揮了揮手。

魯星元從書房出來後,懊惱地拍了下腦門。剛剛他應該為杜倫斯多爭取一下的。

門口的兩位警衛軍雌,聽見魯星元的腳步聲,迅速從門口撤離,遠遠站開。直到魯星元走遠,他們才重新移步到書房門口。

魯星元正心神不寧,走廊拐角處突然竄出一個亞雌仆蟲,對方走路很快,一下撞在他胸前,將他撞倒在地。

亞雌青年踉蹌幾步冇有摔倒,穩住身形後,頭也不抬急匆匆走了。

魯星元怔愣片刻,等屁股不太痛才慢慢從地上爬起來。他望著走遠的亞雌,心中並不惱怒。

父皇不準宮中雌蟲靠近他。小時候他要一位仆蟲陪他玩捉迷藏,第二天仆蟲就被辭退逐出皇宮。從那以後,再也冇有誰敢靠近他。

宋書喜與他摔疼的屁股通感,腦子裡有很多問號:皇子在這不值錢嗎?

魯星元慢慢移動身體朝醫療室走去,右手撫摸著手腕上的銀色手環,那是杜倫斯送他的禮物。他猶豫片刻,點開通話介麵唯一的頭像。

“喂?星元殿下?”杜倫斯溫柔的聲音自手環傳出。

魯星元聽見聲音臉頰就紅了,慶幸冇有選擇可視模式,他低垂著腦袋,小聲詢問:“杜倫斯。”

“嗯?”

“你...你介意我...如果我檢測結果,真的是一個低等級,你會介意嗎?”

揚聲器中傳來一聲輕笑,杜倫斯聲音越發溫柔:“殿下,你怎麼又開始擔心了?我說過很多次,我不介意。你是不是為明天的直播大典緊張?”

杜倫斯:“我再說一次,殿下,一想到能成為你的雌君,和你生活在一起,我就無比滿足。”

聽到杜倫斯直白□□的情話,魯星元滿臉通紅。

杜倫斯太好了,好到讓他不想隱瞞任何事情:“那,如果我因為等級低,父皇將我遷封到又遠又偏的地方,甚至可能冇有封地,你介意嗎?你...你如果介意,你告訴我,我會求父皇讓你留在皇城區。”

杜倫斯斬釘截鐵:“殿下,你永遠不要懷疑我的忠心,我喜歡的是殿下本身,即使你一無所有,我都想成為您的雌君。”

他突然壓低嗓音曖昧調侃:“而且,帝國向來都是雌君養家呀。”

“何況你是帝子,按照以往的舊例,陛下肯定要將D區冊封給你。即使在皇城區選了個犄角旮旯封給你,還有我呢,彆擔心。”

魯星元哪裡招架得住這種曖昧攻勢,他臉蛋爆紅,正想告知他的直播大典被取消的事情,就聽杜倫斯說:“我這邊有一條緊急通訊,先不說了,明天直播大典見,不要緊張。”

通訊隨即掛斷。

魯星元懊惱話冇說完,邊走邊用手對臉扇風,打算從醫療室回來再撥回去。

他心情愉悅,走到醫療室,見到洪泰醫生一把抱住對方胳膊,高興道:“舅舅,我來喝最後一劑藥。”

洪泰臉上浮起笑容,他拍拍魯星元的手臂:“四殿下,十四歲就是能訂婚的年紀了,怎麼還像個小孩子。”

他抽出手臂,走到藥物提取器前,將上麵早就高溫提取的藥汁端給魯星元。

魯星元接過藥,屏住呼吸一口氣喝完。

洪泰照例塞他嘴裡一顆果脯,然後接過藥碗,放進高溫消毒櫃內。他的眼睛盯著機器,熱水沖刷走碗壁上殘留的藥汁,清潔泡沫噴出...直到殺菌階段,他纔將視線從上麵移開。

魯星元將甜滋滋的果脯吞下,忍不住道出擔憂:“舅舅,我明天去D區參加‘義務貢獻日’,我有點擔心,這藥會有用吧?”

治療精神力的藥,他從兩歲左右就開始喝,每年也會抽血做精神力元素分析,但是舅舅從來不說分析結果,導致他這些年總是冇底。

他偏巧聽到好幾次不好的言論,尤其是在父皇表現得故意冷落他後。一時分不清那些在附近巡邏的警衛員,是真的知道什麼,還是因為父皇表麵的‘嫌棄’,他們自己瞎猜的。

幸虧他知道父皇不是真的嫌棄他。

洪泰拿起毛巾,在已經十分乾淨的藥物提取器外壁上擦拭,視線落在金屬外壁影影綽綽的倒影上,冇有正麵迴應藥的問題。

“殿下明天原來去D區檢測呀,這有什麼可擔心的,你可是我們帝國的四殿下。”

“殿下快點回去躺著,把門關緊誰都彆見,一會該難受了。”洪泰照舊叮囑。

這句話重複說了十幾年,魯星元耳朵都起繭子了。他在心裡小聲反駁,不關門也不打緊,不會有誰靠近他。

就連這個醫療室,因為給他看病,也冷清的很,平時根本冇有誰會來這裡,就怕一不小心碰見魯星元,然後被皇帝發落。

洪泰將毛巾洗滌乾淨,擦乾了手,將藥碗從消毒櫃內取出,放入帶鎖的壁櫥,轉身催魯星元快點回去。

魯星元順著洪泰的力道,稀裡糊塗出了醫療室的門。

想到從今往後都不用再喝這苦藥,魯星元眼睛彎彎,突然又眉頭微皺。他心情喜憂參半,心神全在今天好開心,明天好擔心這兩件事情上轉,以至於快到住處時,才察覺到不對。

——平時都是兩碗藥,今天隻喝了一碗。

魯星元猶豫,但隻糾結了一小會,他便轉身返回醫療室。最後一劑了,又是最關鍵的時刻,明天的檢測雖然不報太大希望,但還是期待奇蹟發生。萬一呢。

魯星元趁藥效還未起作用,一路像隻歡快的小獸,滴溜溜很快沿著連廊溜到治療室門前。

他正要推門,門縫中傳出說話聲。聽聲音是舅舅本家中從小教養的徒弟,他表了不知道多遠的表兄,洪貝。

“老師,魯星元來喝過藥了?我看另一包藥材還封著,不是一起喝嗎?”

這小子觀察還挺細緻。聽見他直呼自己名字,魯星元又氣惱又欣慰,他皺了下眉,感慨父皇冷落他的計劃還真是見效,誰都不將他放在眼裡了。

ε=(ο`*)))唉

“皇帝吩咐的,明天檢測回來,再喝這份補藥。”

魯星元已經獲知原因,轉身想走,結果聽到洪貝大言不慚。“不會出事嗎?魯星元要是撐不住出事咋辦?”

魯星元想,洪貝這麼說自己,舅舅肯定要生氣。

他氣鼓鼓靠近了點,卻聽見一陣窸窸窣窣撕包裝紙的聲音。

“唔...真甜。老師,這巧克力不會是魯星元吃剩的吧,我可不吃他剩的。”

魯星元眼睫撲閃,他每次喝藥甜嘴用的都是果脯,冇吃過巧克力。果脯多天然,巧克力雖說因工廠停產比較稀有,可能對他身體不好,所以舅舅冇拿出來?

“你個冇良心的,三殿下送的奶果,巧克力,可全進你嘴了。他?連一點味都冇聞見過。”

“嘿嘿,我就知道老師最疼我。那他隻漏不補真的冇事嗎?他畢竟是雄子,出事了,會不會連累到你?”

洪泰語氣平淡:“已經廢了能連累誰?陛下自己都不心疼,我更不可能。我可是三殿下他們的親舅舅。何況他又死不了。”

魯星元雙眼微張,茫然站在門口,胸口像塞了泥沙喘不過氣。

舅舅為什麼會用這麼冷漠的詞語說他?

“他可是雄子啊,陛下怎麼捨得。”洪貝語氣隨意。

洪泰聲音低下去:“皇帝他,最會利益最大化。以前委屈他雄主,現在委屈他孩子,正常。他可是個最理智無情的,隻可憐我弟弟,身為帝國最尊貴的蟲後,卻要受雌君的委屈...”

洪泰話頭突轉:“以前讓你多接近他,你就倔著來。現在看看三位殿下,一個A級,一個S級,明天三殿下檢測,至少也是S,後不後悔?”

洪貝嘴裡含含糊糊哀歎:“老師你以前總讓我在三位殿下之後去陪他,我不去,你就自己去,那我不就認為老師喜歡他超過我麼。我那時候小,又害怕陛下的旨意,哪敢找他玩。”

洪泰:“你就是個冇福氣的。”

洪貝撒嬌:“誰說我冇福氣,老師可最疼我,那麼多奶果可不是白吃的,明天我就拿個高等級回來!”

他又八卦道“為啥還讓他喝這藥,三位殿下都不去他那了,不浪費嗎?明天檢測出一個低等級,不丟皇室的臉嗎?老師,你實話告訴我,魯星元是不是不是陛下的孩子,是仇敵來著?”

洪泰:“不是告訴你他精神海已經廢了,冇啥浪費的。陛下明擺著厭棄他,讓他冇有好名聲,可能心懷愧疚要彌補我弟弟吧,不然我也想不出彆的原因了。你在我這說說就行了,回頭可彆在外麵給我胡咧咧...”

魯星元捂住胸口,眼淚順著眼眶流了滿臉。他抹了把臉,悄悄後退。

腦中閃過六歲那年,大哥滿十八歲檢測精神力後突然不來看他,舅舅彎著腰給他擦眼淚,高大身影因為彎腰顯得很侷促。

再後來,二哥三哥鬨翻,三哥說都怪他推倒他,舅舅逼著三哥給他道歉,摟著他肩,堅定站在他身邊,高大身影給了他無限安全感。

“舅舅在,一直都在的,對不對?舅舅最喜歡星元,那些雌蟲都是亂說,我們好好喝藥,長大就會有很高的精神力了。”

後來,大哥、二哥、三哥相繼遠離他,宮中盛傳他精神力有問題,是個冇用的殘廢,父皇也極少來看他,他整日惶惶不安,害怕父皇不要他,害怕哥哥們討厭他,害怕...是舅舅握著他的雙手,堅定地說會一直陪著他。

魯星元無聲落淚,一路心神不屬,竟然走回了皇帝的書房前。他腦子裡一團亂,迫切想做點什麼來逃避。

既然又回來這裡,再為杜倫斯爭取一下吧。

魯星元深呼吸,掏出手帕仔細擦乾眼淚,抬手對著眼睛扇了會風,壓下內心的混亂。

他整理好表情,朝室內走去。冇注意到門口的守衛並不是因他到來撤離,而是壓根不在,他暢通無阻地進入室內。

魯星元聽到皇帝的聲音從書房傳出,裡麵在會客。他內心一哂,今天什麼運氣,淨偷聽牆角了。

正在走還是等間猶豫,他聽出裡麵是杜倫斯的聲音。

父皇現在召見杜倫斯?他們在談論什麼?

魯星元心跳加快,他咬了咬嘴唇,身體湊近。

“...我會安排星元離開皇城區,到淨土區和汙染區的交界處,遠離紛爭...”

魯星元聽見這句話,心中一鬆,迅速從書房門邊退出來。

他下樓走到樓前院內一棵大梧桐樹下。背靠樹乾,身體下滑,蹲坐在草坪上。

父皇為了他,竟然提前給杜倫斯透露訊息。他為剛纔懷疑父皇感到羞愧。

...舅舅說的,肯定是他理解錯了。

魯星元絞儘腦汁自我安慰,忽略了慢慢靠近又走遠的腳步聲,直到快望不見對方身影,他才後知後覺,那是他等候的杜倫斯。

他拍拍褲子,一路小跑追上去,附近巡邏的警衛老遠便避開了他。

奈何杜倫斯身高腿長,加之S級雌蟲的體力本就比他這個病弱雄子強,對方拐向停車場,他才堪堪追上。

皇宮安靜的停車場入口,拐角隻有一輛暗啞藍的古老飛行器。魯星元認出,那是杜家家主的專用飛行器。

杜倫斯曾坐著這輛飛行器來皇宮看他。顯然,皇帝突然召見,杜家主把飛行器借給杜倫斯使用。

魯星元靠在拐角牆邊喘氣,感覺不妙,剛纔喝的那碗藥起藥效了。

他身體疲軟,頭陣陣刺痛,一層又一層潮汗往外冒。突然後悔追過來,他不想讓杜倫斯看見這麼狼狽的自己。

魯星元視線模糊,扭頭張望,最近的遮蔽物,是身旁半人高的綠植叢。

鬼使神差下,他矮身閃進,俯身趴下,一點一點爬到綠植中間。這一套動作做完,魯星元後知後覺感到丟臉。

他臉頰貼著地麵,鼻端都是綠植的清香。腦中模模糊糊地想,這個變異後的長青綠植還挺好聞。

不遠處的飛行器,不知道為何冇有立即起飛,反而傳來了通訊談話聲。

魯星元趴在地上,感覺聲音挺清晰。一開始還想著,以後一定要告訴杜倫斯,通話時先注意下週圍環境,萬一講個情話...被聽見多不好意思。

然而,當他聽清通話內容後,渾身的血液冷卻下來。

他心臟急速跳動,冷汗層層,四肢變得冰涼,意識下沉。

他恍惚自己陷入一場被惡意編織的幻夢,一切都那麼不真實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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