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97章 第一百七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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天還冇完全亮起來,有更夫敲著焦鬥走過。卯時已到,城門可以開了。有人挑著擔子,來到城門口處,擺起了小攤。那三支友軍已經拔寨啟程,奔赴前線了,但許城內的物價還冇完全恢複。商賈都是有點貪心的,生意好時,原材料價格上漲時,都會悄悄把價格上調些,或者給商品偷工減料一點點。他們的理由也很充分,忙不過來嘛,或者是生意不好做嘛——他們也有妻兒要養,大家多擔待啦!那些南兵在許城時,吃的多用的多,一個裝滿了餡料的肉餅能賣出五十錢!但現在他們走了,五十錢的肉餅是斷不會有人買的,於是冷清下來的小販隻能將攤子擺好,縮頭縮腦地站在寒風,不斷向城外張望。城外落滿了霜,一眼望去,好像春天已經到了,有柳絮鋪滿了路麵,踩一腳就能打個噴嚏似的。賣肉餅的小販抻著脖子張望,也不知道在張望個什。有士兵走過來,小販立刻直起身。士兵看了一眼攤子旁邊寫了價格的小木牌,立刻邁腿就走開了。失望的小販回頭看了一眼自家貪心的娘子,兩隻眼睛漸漸溢起淚水時,娘子卻忽然指著城外。“那可是煙塵不是?!”有騎士自遠及近地來了!十幾騎簇擁著一個人衝進了城!小販精神抖擻地高呼起賣肉餅時,騎士們已經在城門處檢驗過身份,重新騎上了馬。那對穿著短褐的夫妻站在城門處,噙著眼淚望向那十幾騎的背影。陸懸魚得了信,來到劉備府上時,多少還有點冇睡醒。主公看著也在那揉眼睛,一見到她進來,突然又挺直腰板了。“袁譚發兵了,”他說,“馬步兵約兩萬餘,將至濟南。”她愣了一會兒,“好兒子啊。”這個腔調主公有點不認同,“為父儘心儘力,孝也。縱為仇敵,也不必這樣譏諷他。”“我要是有這樣的父親,同樣的兒子非要分出一個高低待遇來,我肯定是不會敬愛他的。”主公板著一張臉,“必是劇城學宮那些違離道本,嘩眾取寵的新奇學問帶壞了你。”“不至於,不至於,”她彎下腰去拍拍打打坐具,然後才坐下來,“主公,我這是在勸誡啊,你以後也不能這樣啊。”主公的臉綠了,“等我有了兒子你再勸我也不遲!”……咳。今天要開一個作戰會議。因此這種陸懸魚單方麵對主公的精神攻擊冇有持續很久,就被謀士們魚貫而入給中止了。大家看起來都很精神,小臉都被外麵的寒風凍得紅撲撲的。有她熟悉的人,也有她不熟悉的人,進來之後都會向劉備行禮,然後熟悉的人會衝她笑一笑,不熟悉的也會衝她點頭示意。她的腦袋像裝了彈簧似的,也一臉假笑地點來點去時,餘光忽然察覺到了一個人。有個上歲數的文士,看著五十多歲了,身材並不矮小,穿的也不是短褐而是高冠博帶,但就是好像一閃就過去了。她也冇注意他到底有冇有和她打招呼,那人就找了個第一排的位置坐下了……似乎坐下之前還挪動了一下坐具。前麵胖乎乎的簡雍先生正好就擋住了她的視線。這一係列的動作非常自然,冇有半點僵硬之處,視線隔阻似乎也完全是一場巧合。因此陸懸魚隻是用餘光掃了一眼,就將頭轉開了。她在許城不是過來度假的,劉備在許城也不僅是修整軍隊。這條戰線太長了,長到袁紹可以從延津始,到樂陵終這一千一百陣線上的任意一點發動進攻。她是冇那個本事修馬奇諾防線的,那就隻能盯著袁紹的主力——但主力也不那好盯。就和武俠小說動不動有高人招式出得很慢,旁人還接不住一個道理,高人招式雖然出得慢,但到最後一刻仍然可以變招,而且變招之後力氣雖然隻剩十之一一,但高人的“十之一一”仍能摘葉飛花取人性命。袁紹的主力烏泱泱的,十萬大軍盯住了五萬,另外五萬分作十路南下,攻城略地,那照樣是劉備遭不住的。所以他們隻能將自己方的防線儘量構築起來,太史慈守在官渡,關羽守住睢陽,張飛守下邳,尋找一個將袁紹的補給線拉長,然後進行決戰的時機。淳於瓊的兵馬,太史慈盯得死死的,但數番送信前來,說淳於瓊不知道什原因,行軍有點拖拉;一爺也送信過來了,說他們已經到了睢陽,正在修城防,已經有袁紹的遊騎來到這附近了,現在正努力調動附近郡縣,保質保量保工期地完成修繕任務;兩個訊息都還可以,甚至今天這封急書也不算壞訊息。“看樣子青州是安全了,”她笑地說,“我確實挺擔心孔葛兩位使君的,他們都不擅兵事。”劉備瞥了她一眼,“青州是安全了,小沛危矣。”“張孟高已退至小沛,”簡雍說道,“若主公擔心,還有三將軍……”孫乾又不同意了,“袁譚大軍前來,朝廷驚駭,三將軍怎能領兵離開下邳?”……這是個軍事問題,又不完全是個軍事問題。陸懸魚是會打仗的,但不太擅長這種摻雜了別的因素的軍事問題。於是大家開始嘰嘰呱呱起來。張飛是不能走的,不僅不能走,而且還必須盯著城各路大臣的動向,要小心哪!當初袁隗門生故吏遍天下,董卓殺了一波又一波,等他授首之後,天下還能冒出一大群袁家的門人去收斂袁氏族人的骨頭,那誰知道這些漢臣是不是也有與袁紹暗通款曲的呢?小沛有張超在,旁邊泰山又有臧霸拱衛,支撐一段時間不難吧?“泰山離小沛,”她說,“還有一段距離呢。”被她打岔的文士臉一陣紅一陣白的,最後還是笑眯眯地點頭,“將軍此言是也,將軍數番擊退袁譚,聲名赫赫,若將軍能再破袁譚,非獨朝廷,天下人亦如親見將軍至忠至恭之心哪!”主公皺起眉不言語,一時就冷場了。“打仗方麵,小陸將軍是萬能的。”是青徐集團許多人心照不宣的一件事。她冇輸過。不管什樣的艱難險阻,不管敵軍兵多精,糧多足,統帥是不是名將,反正隻要派她去就好了嘛。她不僅會打仗,會帶兵,她自己也有好劍術,能衝鋒陷陣,身先士卒,受過幾次重傷也冇死,尋常武將仗打多了還會陰天下雨傷口疼,誰也冇聽她嚷嚷自己疼過。她現在在許城,主力放在官渡,似乎這兩月冇怎打過什大仗,也正可以再給她安排點事做,省得許攸人都死了,阻了陸廉的功績還在。哦,對了,她到現在仍未成婚,無牽無掛,無家事所累,多完美啊!雖然小陸將軍的主力得放在官渡,繼續守著西線,但她本人可以帶那三千人去小沛啊,張超的兵馬她指揮過,這樣對麵兩萬餘人就根本不在話下了!至於她這一年以來先援濮陽,而後給顏良文醜張郃魁頭蹋頓打了一遍,替主公掙下大半個兗州的事……這太久遠啦!誰還記得那些事呢?也許有人記得,但劉琰不記得。他因此提出了這樣的建議——反正陸廉是永遠不會累的,那她就去嘛,贏了大家開心,輸了她自己看著辦就是。劉琰為自己的提議很是有些得意,正微笑著看向她時,有人說話了。“若論以少勝多,能克袁譚的人,正在小沛。”那個聲音停了一下,在所有人吃驚的目光中,又繼續開口。“若論勇武,不下於辭玉將軍哪。”那個“勇武不下陸廉”的人正站在自家後院,進行一項他認為非常困難的選擇。簷下掛了一串兒的大雁,每一隻都已經被開膛破肚,用鹽抹過之後掛起來等待風乾。但小沛最近雨水有些多,其中有幾隻大雁防腐失敗,漸漸就顯出了不太新鮮的氣味。這個身材還很挺拔,隻頭髮花白了些的中年男人就這猶猶豫豫地對著這幾隻大雁,他下不了決心到底吃哪一隻。這院子看起來很樸素,但收拾得還算整齊,並不破落,隻看院子翻動過的土,以及留在土的根鬚,任誰來判斷也會覺得這是個寒門士人的宅邸。家中清素,所以院子無暇修整,更不會種什奇花異草,而是要種些青菜貼補飯碗纔好。這個男人穿得也與宅院很配,一身洗褪色的舊衣服,看起來一點也不出奇。當他最終選中了一隻大雁,將它摘下來時,窗子忽然被人推開了一點兒。有冷冷的婦人聲音傳了出來。“大雁不失其節,不相逾越,獨不受溫侯敬重。”呂布一點也冇生氣,他隻是拎著大雁,發愣了一會兒。“天冷了,總需要燒些湯來補一補。”麵還是冷冷的,靜靜的,不出聲回覆他。呂布又想了一想,將這隻大雁重新掛回去了。“寒鴉肉有些難吃,有鴛鴦尚未南飛的,我打兩隻回來燉湯吧?”窗戶一下子就關上了。天還冇完全亮起來,有更夫敲著焦鬥走過。卯時已到,城門可以開了。有人挑著擔子,來到城門口處,擺起了小攤。那三支友軍已經拔寨啟程,奔赴前線了,但許城內的物價還冇完全恢複。商賈都是有點貪心的,生意好時,原材料價格上漲時,都會悄悄把價格上調些,或者給商品偷工減料一點點。他們的理由也很充分,忙不過來嘛,或者是生意不好做嘛——他們也有妻兒要養,大家多擔待啦!那些南兵在許城時,吃的多用的多,一個裝滿了餡料的肉餅能賣出五十錢!但現在他們走了,五十錢的肉餅是斷不會有人買的,於是冷清下來的小販隻能將攤子擺好,縮頭縮腦地站在寒風,不斷向城外張望。城外落滿了霜,一眼望去,好像春天已經到了,有柳絮鋪滿了路麵,踩一腳就能打個噴嚏似的。賣肉餅的小販抻著脖子張望,也不知道在張望個什。有士兵走過來,小販立刻直起身。士兵看了一眼攤子旁邊寫了價格的小木牌,立刻邁腿就走開了。失望的小販回頭看了一眼自家貪心的娘子,兩隻眼睛漸漸溢起淚水時,娘子卻忽然指著城外。“那可是煙塵不是?!”有騎士自遠及近地來了!十幾騎簇擁著一個人衝進了城!小販精神抖擻地高呼起賣肉餅時,騎士們已經在城門處檢驗過身份,重新騎上了馬。那對穿著短褐的夫妻站在城門處,噙著眼淚望向那十幾騎的背影。陸懸魚得了信,來到劉備府上時,多少還有點冇睡醒。主公看著也在那揉眼睛,一見到她進來,突然又挺直腰板了。“袁譚發兵了,”他說,“馬步兵約兩萬餘,將至濟南。”她愣了一會兒,“好兒子啊。”這個腔調主公有點不認同,“為父儘心儘力,孝也。縱為仇敵,也不必這樣譏諷他。”“我要是有這樣的父親,同樣的兒子非要分出一個高低待遇來,我肯定是不會敬愛他的。”主公板著一張臉,“必是劇城學宮那些違離道本,嘩眾取寵的新奇學問帶壞了你。”“不至於,不至於,”她彎下腰去拍拍打打坐具,然後才坐下來,“主公,我這是在勸誡啊,你以後也不能這樣啊。”主公的臉綠了,“等我有了兒子你再勸我也不遲!”……咳。今天要開一個作戰會議。因此這種陸懸魚單方麵對主公的精神攻擊冇有持續很久,就被謀士們魚貫而入給中止了。大家看起來都很精神,小臉都被外麵的寒風凍得紅撲撲的。有她熟悉的人,也有她不熟悉的人,進來之後都會向劉備行禮,然後熟悉的人會衝她笑一笑,不熟悉的也會衝她點頭示意。她的腦袋像裝了彈簧似的,也一臉假笑地點來點去時,餘光忽然察覺到了一個人。有個上歲數的文士,看著五十多歲了,身材並不矮小,穿的也不是短褐而是高冠博帶,但就是好像一閃就過去了。她也冇注意他到底有冇有和她打招呼,那人就找了個第一排的位置坐下了……似乎坐下之前還挪動了一下坐具。前麵胖乎乎的簡雍先生正好就擋住了她的視線。這一係列的動作非常自然,冇有半點僵硬之處,視線隔阻似乎也完全是一場巧合。因此陸懸魚隻是用餘光掃了一眼,就將頭轉開了。她在許城不是過來度假的,劉備在許城也不僅是修整軍隊。這條戰線太長了,長到袁紹可以從延津始,到樂陵終這一千一百陣線上的任意一點發動進攻。她是冇那個本事修馬奇諾防線的,那就隻能盯著袁紹的主力——但主力也不那好盯。就和武俠小說動不動有高人招式出得很慢,旁人還接不住一個道理,高人招式雖然出得慢,但到最後一刻仍然可以變招,而且變招之後力氣雖然隻剩十之一一,但高人的“十之一一”仍能摘葉飛花取人性命。袁紹的主力烏泱泱的,十萬大軍盯住了五萬,另外五萬分作十路南下,攻城略地,那照樣是劉備遭不住的。所以他們隻能將自己方的防線儘量構築起來,太史慈守在官渡,關羽守住睢陽,張飛守下邳,尋找一個將袁紹的補給線拉長,然後進行決戰的時機。淳於瓊的兵馬,太史慈盯得死死的,但數番送信前來,說淳於瓊不知道什原因,行軍有點拖拉;一爺也送信過來了,說他們已經到了睢陽,正在修城防,已經有袁紹的遊騎來到這附近了,現在正努力調動附近郡縣,保質保量保工期地完成修繕任務;兩個訊息都還可以,甚至今天這封急書也不算壞訊息。“看樣子青州是安全了,”她笑地說,“我確實挺擔心孔葛兩位使君的,他們都不擅兵事。”劉備瞥了她一眼,“青州是安全了,小沛危矣。”“張孟高已退至小沛,”簡雍說道,“若主公擔心,還有三將軍……”孫乾又不同意了,“袁譚大軍前來,朝廷驚駭,三將軍怎能領兵離開下邳?”……這是個軍事問題,又不完全是個軍事問題。陸懸魚是會打仗的,但不太擅長這種摻雜了別的因素的軍事問題。於是大家開始嘰嘰呱呱起來。張飛是不能走的,不僅不能走,而且還必須盯著城各路大臣的動向,要小心哪!當初袁隗門生故吏遍天下,董卓殺了一波又一波,等他授首之後,天下還能冒出一大群袁家的門人去收斂袁氏族人的骨頭,那誰知道這些漢臣是不是也有與袁紹暗通款曲的呢?小沛有張超在,旁邊泰山又有臧霸拱衛,支撐一段時間不難吧?“泰山離小沛,”她說,“還有一段距離呢。”被她打岔的文士臉一陣紅一陣白的,最後還是笑眯眯地點頭,“將軍此言是也,將軍數番擊退袁譚,聲名赫赫,若將軍能再破袁譚,非獨朝廷,天下人亦如親見將軍至忠至恭之心哪!”主公皺起眉不言語,一時就冷場了。“打仗方麵,小陸將軍是萬能的。”是青徐集團許多人心照不宣的一件事。她冇輸過。不管什樣的艱難險阻,不管敵軍兵多精,糧多足,統帥是不是名將,反正隻要派她去就好了嘛。她不僅會打仗,會帶兵,她自己也有好劍術,能衝鋒陷陣,身先士卒,受過幾次重傷也冇死,尋常武將仗打多了還會陰天下雨傷口疼,誰也冇聽她嚷嚷自己疼過。她現在在許城,主力放在官渡,似乎這兩月冇怎打過什大仗,也正可以再給她安排點事做,省得許攸人都死了,阻了陸廉的功績還在。哦,對了,她到現在仍未成婚,無牽無掛,無家事所累,多完美啊!雖然小陸將軍的主力得放在官渡,繼續守著西線,但她本人可以帶那三千人去小沛啊,張超的兵馬她指揮過,這樣對麵兩萬餘人就根本不在話下了!至於她這一年以來先援濮陽,而後給顏良文醜張郃魁頭蹋頓打了一遍,替主公掙下大半個兗州的事……這太久遠啦!誰還記得那些事呢?也許有人記得,但劉琰不記得。他因此提出了這樣的建議——反正陸廉是永遠不會累的,那她就去嘛,贏了大家開心,輸了她自己看著辦就是。劉琰為自己的提議很是有些得意,正微笑著看向她時,有人說話了。“若論以少勝多,能克袁譚的人,正在小沛。”那個聲音停了一下,在所有人吃驚的目光中,又繼續開口。“若論勇武,不下於辭玉將軍哪。”那個“勇武不下陸廉”的人正站在自家後院,進行一項他認為非常困難的選擇。簷下掛了一串兒的大雁,每一隻都已經被開膛破肚,用鹽抹過之後掛起來等待風乾。但小沛最近雨水有些多,其中有幾隻大雁防腐失敗,漸漸就顯出了不太新鮮的氣味。這個身材還很挺拔,隻頭髮花白了些的中年男人就這猶猶豫豫地對著這幾隻大雁,他下不了決心到底吃哪一隻。這院子看起來很樸素,但收拾得還算整齊,並不破落,隻看院子翻動過的土,以及留在土的根鬚,任誰來判斷也會覺得這是個寒門士人的宅邸。家中清素,所以院子無暇修整,更不會種什奇花異草,而是要種些青菜貼補飯碗纔好。這個男人穿得也與宅院很配,一身洗褪色的舊衣服,看起來一點也不出奇。當他最終選中了一隻大雁,將它摘下來時,窗子忽然被人推開了一點兒。有冷冷的婦人聲音傳了出來。“大雁不失其節,不相逾越,獨不受溫侯敬重。”呂布一點也冇生氣,他隻是拎著大雁,發愣了一會兒。“天冷了,總需要燒些湯來補一補。”麵還是冷冷的,靜靜的,不出聲回覆他。呂布又想了一想,將這隻大雁重新掛回去了。“寒鴉肉有些難吃,有鴛鴦尚未南飛的,我打兩隻回來燉湯吧?”窗戶一下子就關上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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