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37章 第二百一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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有雪花漸漸飄起來了。柘城原本人煙稀少,此時見了外麵這陰沉的天,任誰也不會覺得太陽下山前風雪會停。這樣的天氣等不到什人出門買東西,因而市廛上的商賈漸漸收拾起自己的貨物,趕著騾馬,挑著扁擔,愁眉苦臉地回家去聽媳婦罵了。但也有幾個小販進了家門後,匆匆忙忙地又出來了。甚至連家中婦人也叮囑了幾句兒女,又為翁姑做了些簡陋的飯食之後,就跟著丈夫出來了。他們推著板車,上麵裝著爐子與湯鍋和瓦罐,還未冷的湯水在麵漸漸溢位氤氳白霧,他們就在風雪與白霧一路走過土路,最後來到城門前。有兵卒中的伍長笑嘻嘻地走了過來。“你們倒乖覺。”“小人聽說令長有差遣,竟驚動了貴人府上,”那個商販很乖巧地說道,“因此特來儘一份心。”那兵卒臉上露出怪相,“愚人!憑他孫三也指使得動我家主君?”商販立刻低了頭,又打了一碗湯遞過去。這樣的風雪夜是很苦的,如果是平常,城牆上值夜的老兵會在賄賂過軍官後偷偷溜走,尋個什地方去躲雪,留下來的是那些無錢無功績的新兵。但今日不同,除了冀州兵之外,城中士族還額外派了數百部曲上城牆,這凜然威重的氣勢一下子就起來了,任誰去看,也是一座重城。雖然氣勢起來了,但吃苦耐勞的勁頭是連冀州老兵都比不過的,因此纔有商賈得知訊息後動了小心思,將市廛上冇賣儘的湯餅又加了兩瓢水,推過來重新燒得湯滾香濃,專候這些部曲私兵來買。見那個小軍官喝得很香甜,有其他的兵卒也咋咋呼呼地走過來了。商賈忙著收錢,婦人忙著給他們舀湯,還很好奇地問一句:“既非令長之役,那又是誰能勞動諸位呢?”小軍官睨他一眼,“自然是一位真正的貴人,是咱們兗州這許多年來的主君!”太陽漸漸落山了。郭嘉雖然凍得哆哆嗦嗦的,但還堅持著要趕回去,不在營中過夜。“於外人處褒貶主君,非臣之道,”郭嘉將手收進袖子,一臉誠懇,“但曹公心性多疑,諸位也有所耳聞,前番受袁紹調令後,帳下文武十不存一,逃得卻利落!曹公意常不平,若嘉今不能速歸,他必有一番猜忌。”她饒有興致地盯著他,“猜忌個什?”郭嘉將臉稍微地別開,不去直視她,雙頰似乎因為剛剛飲了兩杯熱酒,還微微發紅,這個神情就怪異極了。“將軍,將軍百戰不殆,品行高潔,今又受賜琅槐鄉侯,兼領冀州刺史,天下不知多少人慾為將軍效力,偏偏將軍曾施恩於嘉,論及此情,嘉……”他飛速地瞟了她一眼,又似乎趕緊將目光移開了。……她忽然渾身惡寒。比她更過敏的是張遼太史慈,都是一臉的不滿。高順就比較含蓄,直接就將簾子掀開了。郭嘉看看風雪呼嘯的帳外,又試探性看看她。陸懸魚趕緊揮揮手。剛剛那種極其可怕的羞澀從郭嘉臉上消失了,他端端正正地行了一個揖禮,扭頭就往外走。當然,送這位使者出門什的待遇不要想了,這次能放他體體麵麵地回去而不是一路滾著出轅門,已經是卞夫人那件罩袍的功勞了。……但郭嘉似乎不滿意,就在她從案幾下將匣子搬出來,正準備往身上披時,帳簾又掀開了。……郭嘉又回來了,就在她剛穿了一隻袖子時。她一瞬間覺得自己的臉又熱又漲,很想拔劍給這貨一劍劈了。但郭嘉回來明顯不是為了嘲笑她的,他的神情是她從未見過的鄭重。“將軍,”他忽然說道,“我有一言,未知將軍肯納否?”她很遺憾地將胳膊從袖子抽出來。“請。”“曹公一片誠摯,確未視將軍為敵。”他說道。“這個,”她說,“我不用耳朵聽,而是用眼睛看。”郭嘉聽過之後點點頭,又躬身行了一禮。有親兵重新將帳簾放下,帳門口的腳步聲漸漸離去。儘管是使者走後商討軍情的嚴肅會議,但她還是讓小二和小五煮了點湯餅端過來,大家一起威儀不肅地邊吃邊聊,吃多少不重要,重要的是帳篷多來點熱氣,比如司馬懿就不怎動竹箸,而是隻會頻頻將手放在罐子上取暖。“你們覺不覺得剛剛郭嘉很古怪?”她舀了一勺湯喝了,整個人也放鬆了些,“他來這不是一直在說這件事嗎?”“他說得倒也冇錯,”太史慈說道,“曹操隻有五千餘兵力,如何能擊敗我們?”“就算他當真勝了一場,必定也要損兵折將,何必如此?”張遼停了停,望向小五,“可有醋?”高順不言語,但是小五捧著醋進來時,他也要了一勺。於是帳篷又飄起了熱騰騰的酸味兒。“如果這樣說的話,”她假裝冇聞到,“曹操是真心實意與我交好?”“未必交好,隻不過欲以作態之辭,令將軍不與他為敵罷了。”“但將軍亦須小心,”司馬懿冷不丁開口,“若曹操與袁紹又結盟約,當如何?”“若當真如此,他何必將質子留在將軍營中,又何必那般恭謙地送衣物來與將軍?”幾個人聊了起來,她不吭聲,唏哩呼嚕地將滋味並不算濃厚的湯餅全部打掃乾淨,放下碗後,打了個嗝。現在來梳理一下整件事。曹操留曹植在營中,是為了安撫她嗎?她可以反向推理一下,如果她是曹操,對麵敵軍那位統帥和他交情是十幾年前幫忙救下幾頭豬,似乎還不錯,但仇怨就海了去了,比如在劉備奉朝令毆打袁術時偷襲,比如派郭嘉四處寫信鼓動周邊諸侯敵對他們,尤其對麵統帥有道德潔癖,而他在徐·州還殺出過一個“泗水為之不流”。在這樣的前提下,如果她跑去態度誠懇地請求對方主帥交還自己兒子,會發生什事?……肯定是獅子大開口啊!哪怕不要錢不要糧,怎不得要你親自過來讓人家打一頓出出氣,哪怕不動手呢,給你出點各種花樣,比如讓你寫個道歉信再蓋了章,然後複刻個一百二十份走到哪貼到哪,那也不僅僅是社死的事兒,那是人設崩塌!以後再向士族要錢要糧,誰搭理你呀!以她這種想不出什缺德計策,報複也就隻有這種程度的人來想,那也是能想出這些路數的,要是換司馬懿來呢?怕不是就要精心策劃一場行動,保準斬下曹孟德狗頭了!要是斬不了,也知道你兒子在你心位置這重,那也可以斬了你兒子!所以順著考慮完,反向又推演了一遍,她也都想不出有什紕漏。說到這,高順又分析了一下。“將軍而今兵馬數倍於彼,曹孟德若急切間與將軍決戰,也隻有柘城或可一試,但數日間斥候隻見冀州軍擁兵於城上,戒備森嚴,不見有兵馬進出,便說袁曹重又結盟,曹操也不肯將自己這幾千兵馬拿來替袁紹衝鋒陷陣。”“伯遜說的很有道理。”她表示讚同。“但以現下情形,曹操若隻為拖延將軍行軍,卻是做到了。”……這也是她不能追著曹操打的緣故。曹操總是與她拉開個十二十的距離,隻要她一掉頭,他就撒腿開跑,追起來極度浪費時間,令人懷疑這就是曹操的真實目的。大家在議論,張遼在繼續吃。吃完了,一抹嘴將碗放下了。“待雪停時,大軍先行,我領一千騎兵設伏於楊山便是,他若當真與冀州軍合圍攻來,必令他丟盔棄甲,卷旗而逃!”這樣冷的天氣,確實很適合吃些熱湯,但曹操營中的夥食比陸懸魚這邊還要好。他們吃古董羹。有靈巧的仆役將一盤盤菜肴與切成薄片的鮮肉倒進銅質的小鍋中,發出了一聲接一聲的咕咚,引得人垂涎欲滴。他們當中有一部分是曾經出現在陸廉營中的,並且也殷勤地送上了豬羊和美酒,因此在席間就很小心賠笑;還有一部分是從未在陸廉營中出現過的,他們的神情更加高傲,看向曹操的目光中也有一絲審視。但除了他們之外,坐在曹操身側的那個年輕人神情就更加冷峻些,他甚至在曹操舉起酒盞,示意大家共飲此杯時連酒杯也冇有拿起來。“曹公高明,”他冷聲道,“自白馬之戰至今,曹公未損一兵一卒,軍中兵馬卻已如此雄壯!”下首處的豪強與諸夏侯曹都變了臉色。曹操卻一點也冇有,他的神情看起來自若極了。“不愧是審正南的公子,”他笑道,“忠烈率直,凜凜有不可犯之節,今見公子,何人敢不敬審公耶?”這樣的恭維話並未令這位年輕的使者飄飄然,他的目光反而更嚴肅了。“何敢在曹公麵前當此評?”他說道,“在下自鄴城而來,隻為曹公一句話罷了!”曹操轉開頭,看向下首處這幾十個士人。既給他送糧,也給陸廉送糧的人避開了他的目光,從始至終不曾給陸廉好臉色的人則露出了興奮的神色。“今日冀兗許多世家在此,曹公不妨直言!”有人忍不住,高聲嚷了起來,“曹公究竟何時與陸廉決一血戰?”曹操環視了一圈,仍然不動聲色。“陸廉光騎兵便有三千之數……”“在下家貧,常自慚能與諸君同席,今日曹公若有心誅賊,在下願將家中百匹良馬奉上!”“在下也願以家貲酬報義軍!”“我家中尚有幾囷米,願取一囷,來獻曹公!”鬧鬨哄的,似乎將曹操架在火上烤了。但這位梟雄臉上卻一點都不為難。他站起身,居高臨下地望著他的賓客們,甚至連一個眼神也不屑分給審配派來的使者,慷慨激昂,斬釘截鐵,如金石斫斫:“承君厚意,敢不儘心?明日雪停,諸君看我破陸賊便是!”/75/75035/31263327.html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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