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67章 第二百四十九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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app2();read2();陸廉大營的火勢並不曾燒得很烈。這位主帥很懂得布營的藝術,尤其是在士兵不斷減少之後,她在小營與小營之間挖了防火溝,又布了鹿角,再加上營中的青州軍以逸待勞,即使人數遠遜於冀州人,仍然能夠拖延時間,儘量減緩冀州軍攻營的攻勢。代價當然也是很高的。箭塔上,箭塔下,柵欄旁,轅門邊,到處都堆滿了屍體,被柵欄壓住,被輜車壓住,被匆匆跑過的人踩在腳下。但那些從他們屍體上踐踏而過的人也必須付出代價。他們首先付出的是一些工具,有些很常見,有些則很少見,比如說那些跨過壕溝的梯子兩端不僅有抓鉤,中間還有機關能夠延長或縮短梯子的長度;再比如說冀州人也有許多衝撞轅門用的衝車,不僅前麪包了鐵皮,那鐵皮還雕成極其凶惡的獸頭模樣,嘴竟然還真正鑲了幾顆刀一樣的牙!那些花胡哨的東西一件件地掏出來用在攻營拔寨這件事上,實在是有些大材小用的嫌疑,但亦可見冀州人對這場戰鬥全力以赴的決心。不惜血本!不計代價!一個守營的年輕軍官大聲疾呼起來!——戟兵有冇有!——冇有的話矛手也行!——矛手呢!矛手都死光了嗎?!——民夫呢!這個騎在馬上,穿梭營中的軍官目光在營掃來掃去,忽然停在了一群匆匆跑過的人身上。“你們!停下!”那一隊拎著空桶的婦人抬起頭,很是惶恐地望著他。“去武庫處取了矛來!”他一邊掏自己的印,一邊向她們吩咐道,“你們也去西麵的乙陸營處,聽校尉指揮!”一張張婦人的臉立刻誠惶誠恐起來。“將軍!將軍!我等皆為婦人……”她們當中有人大著膽子上前一步,“如何成兵啊?”軍官愣了一下。“大將軍也是婦人,健婦營的士兵也是婦人!與爾等一般!”“那不一樣!”有婦人已經帶了哭聲,“我等,我等……我等都是好百姓……我們一輩子也不曾提過兵刃,我們……”“不領兵刃也罷,”那個年輕軍官冷冷地說道,“你們拎了木桶去乙陸營處,空手拒敵便是!”——這怎可能?——這是大將軍的命令嗎?——陸廉不是個心善的人嗎?!她怎會讓我們去送死!——他們,他們交戰,與我們何乾!——就算冀州人勝了,難道會將咱們殺光嗎?!——到時,到時說不定袁公治理這片土地,說不定還更好些!那些婦人之中,有人胳膊裸露出來,有人小腿也明晃晃地映在火光中,讓人很是詫異,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冬夜,她們如何能是這幅裝束呢?但即使將這樣的問題問她們,她們也是冇有答案的。那些婦人就是這樣哭嚷著,顫抖著,一排接一排地握住手中的矛,被士兵逼迫著,穿過黑夜與火光,向著那些穿了鎧甲的敵人而去的。而敵人是無窮無儘的。天已經漸漸亮起來了,但地麵上的人是很難察覺到的。他們在專心麵對自己的敵人,他們當中許多人已經連續戰鬥了一天一夜,身心都已到達了極限,隻剩最後的毅力支撐自己冇有倒下。他們站在荒原上;他們站在血泊上;他們站在猩紅的餘燼與焦黑的骨頭上,清晨冰冷澄澈的北風自群山之巔而下,到他們的麵前時,隻餘熾熱又惡臭的漫天灰燼。他們就站在這灰燼,緊握著武器,死咬著牙關。他們的眼睛一次次被烈火與鮮血燻蒸過,又沾染上一層層的灰燼,沖刷它們的淚水早就流乾了。因此他們看不見,在黑紅色的大地儘頭,有人揮動了令旗。於是戰鼓與腳步聲再一次響起。——袁紹修整完畢的主力軍再一次下場了。他們穿過戰場的煙霧,正向柘城而來。有人在悄悄地看她。大勢已去,她還不逃嗎?可她就像一座石頭雕刻而成的雕像,從昨日的清晨開始,直到晨光將至的此刻,她那寡淡的麵容似乎仍舊隻有那一種神情。她像是不可動搖的石像。……可在山海一樣的冀州軍麵前,即使一尊石像也會被打得粉碎啊!陸廉似乎終於察覺到了這種目光。她轉過頭,平靜地看向他們。“你們害怕了嗎?”她說,“如果害怕的話,就立刻離開吧。”有人沉默了。有人悄悄地看向旁人。她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兩個站得很近的年輕人身上。諸葛亮察覺到了她的目光,微微一笑。“在下不怕,”他很坦率地說道,“大將軍若能勝此役,在下何須懼怕?”她感覺很有意思。“若我不能勝呢?”“今日若不能勝,便待來日,今年若不能勝,便待來年,”諸葛亮微笑著說道,“大將軍與劉使君向何處退,在下跟著就是了。隻要大將軍尚在,劉使君尚在,在下總能看到大漢興複的那一日!”……坦率,直白。那群投降主義士人和文官就一臉的憋屈。於是她又看向司馬懿。“仲達先生,”她問,“你怎說?”“大將軍不會敗。”司馬懿說道。有人撇嘴,似乎將這句話當成一個空洞的,不合時宜的恭維。但司馬懿的眼睛不是這樣說的。他的目光冷酷又清晰,看穿人心。——你不會敗。——因為在我所見過的人,你不是最聰明的,不是最勇武的,但你是最執著的!——你心有一個強烈到足以將這副軀殼燃燒殆儘的願望。——你為了它,可以付出比任何人都要多得多的代價。——所以,在實現那個願望以前,你不會敗!她似乎微笑了一下。有令官上前。“將軍,卯時已至。”她輕輕地點了點頭。“傳令城中。”“諾!”戰場漸漸清明時,士兵們的視力得到恢複,體力也消耗得差不多,紛紛結隊尋找起自己的營旗。青徐軍是這樣,冀州軍也是這樣。那些溪流漸漸匯聚成河,向著中軍的方向流淌而去,有嗓子已經嘶啞的軍官叱罵著要他們歸隊,於是他們揣著鼓鼓囊囊的戰利品回到了隊伍中。那些戰利品什都有,有些很值錢,比如在青州兵身上搜到的金飾,聽說這是陸廉的賞賜,亦或者是什方術,總之是可以佩戴在身上,招搖過市的。大家說有了那東西,青州兵纔會作戰這樣賣命,很希望他們也能從主公那得到這樣的殊榮。當然這隻是想想,主公給他們更豐厚的戰利品,但絕不容忍他們生出這樣的念頭。除了那些值錢的飾品、以及通常會有的鎧甲刀劍旗幟之外,他們還得了許多的頭顱,用衣服裹起來,血淋淋,喜滋滋地帶回來,堆在腳下。他們這樣心滿意足地站在軍陣,重新握住刀劍,擺出攻擊陣勢,滿足之後的疲憊感就悄悄湧上了心頭。冇關係的,他們想,他們已經撈足了軍功,現在對麵肯定也是一觸即潰,前軍壓上,砍瓜切菜,摧枯拉朽便是,輪不到他們再去與青州人廝殺的。他們人還站在這片惡臭的腐肉戰場上,靈魂卻已離開軀殼,飄去了熱氣騰騰的浴桶,溫暖的臥榻,以及香噴噴的烤肉與醇酒旁。有人實在忍不住,悄悄打了一個哈欠,眼角溢位一顆淚珠。他忽然又滯住了。他似乎在那一瞬間,透過淚珠看到了什。天該亮了。遠處的一切都漸漸變得清晰,比如同樣擺出攻擊陣勢的敵軍,比如兩翼的盾兵,比如更遠處的濃煙,以及在地平線儘頭的,若隱若現的土城。兩軍已經快要交鋒了,他毫不懷疑敵軍將一觸即潰,因而這一切都是乏善可陳的。隻有一樣東西引起了他的注意。它好像閃著光,但離得太遠,看不清楚。那個士兵揉了揉眼角,將淚珠揉碎了,視線漸漸清晰時,又向著那個方向看了看。它不再是一個點,而是一片,像貴人的紗衣一樣,淺金色的,輕薄而明亮,向他而來。這個念頭令他興奮起來,他踮起腳,伸長脖子,想看得更清楚些,而那片輕紗彷彿感應到他的迫切,飄來的速度就更快了些。它漸漸有了實質的形體,在趕來的途中也有了錯落起伏,可它依舊是很明亮的。那些鎧甲,那些盔纓,那些被磨到雪亮的槊頭,都披上了一層朝陽的金光。它就是那樣從天邊一樣遙遠的地方飄下來的,又輕又快,像晨曦不以任何人意誌為轉移地落在這片土地上,張遼的並州鐵騎也正是此時衝進戰場!冀州人的反應是很快的,他們立刻安排弓·弩手,向著並州人的方向射出了一陣箭雨。有戰馬嘶鳴,有騎士墜地,但更多的並州騎兵冇有一絲一毫的猶豫,他們夾緊馬腹,俯低身姿,如驚雷一般撞進了冀州人的軍陣中!那稱得上剛毅嗎?亦或者要誇一句勇武嗎?……那是強橫!更是決然!袁紹一下子從他那舒服的皮毛坐具上跳起來了!“這是哪來的!”他高聲問道,“這是哪一路的援軍!”陸廉不是已經無兵可用了嗎?!她那樣有高潔名聲的人,不是連民夫都推上戰場了嗎!她怎能藏下這支兵馬!她怎能在兩軍將要交手時,命令這數千騎兵從側翼猛然殺出來!他是怎算漏的?!還有他的謀士!他們竟然也未能猜出這支伏兵!……可是經曆了這樣一夜,方圓幾十仍有無數士兵在夜走散未歸,他哪能猜出那支是她藏起來的,哪支是真走散了的啊!“主公?”有人將袁紹從沉思中驚醒。“而今當如何?”而今……而今?而今有兩條路。一條是撤兵,他雖損兵折將,陸廉也必定元氣大傷,暫退營中,以待來日。另一條是傾全力繼續下去,將他的親衛、中軍、馬鎧兵儘皆推上戰場,看誰纔是最後的勝者。……但陸廉已經設了一次伏兵,眼見著將大破他的前軍。……她還有第二支伏兵嗎?袁紹的心懸了起來。現在換他被架在火上烤了。app2();/books/22331/22331526/chaptererror();請記住本書首發域名: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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