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3章 第三十二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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豬頭雖好,但這東西其實……就很難給它做熟,尤其是去毛這個活,非常地侮辱工具。好在她也不忙著今天吃,晚飯隨便拔了兩棵自家菜地的小青菜做了碗湯,吃過之後閒來無事,一邊聽整條街上的鄰居們嘰嘰喳喳,一邊在那努力給豬頭拔毛。就這直到夜深之時,還有人奔著宮門方向去,據說那有聚集不散的百姓們圍觀董太師的屍體點天燈,繞著那個“燈”載歌載舞,舞累了就吃吃喝喝,吃飽喝足後,再繼續踏歌而行啥的…………其實她挺理解大家那種壓抑許久後,終於釋懷的心情,但對她來說有一點小小的不便。作為一條女扮男裝的鹹魚,她一般是夜燒些開水,洗洗涮涮的,但是大半宿的連著幾條街誰都不睡覺,這就很牙疼。偏她淩晨出門圍觀刺殺董卓時還三層外三層的套過甲淋過雨,身上既有汗味兒又有雨水浸泡過後的黴味兒,不洗澡就特別不舒服,根本不想往榻上躺。到了後半夜,附近街區總算是漸漸消停了些,宮門前大概是通宵達旦,但這條街上的百姓們好歹是大半去睡覺了。她從鋪在地上的席子上爬起來,小心翼翼點著了爐灶,一邊燒水,一邊拖出了她的大浴桶。桶底還塞了兩包木屑,假裝當香料用用,儘量把輕度汙染的地下水的鹹鹵味兒壓下去。摸摸水溫正好,整個人跳進去,熱水便一瞬間包圍了她的神經,讓她終於也跟著放鬆了下來。正在腦子放空的半睡半醒間,遠處忽然傳來了一陣馬蹄聲,而且很快便接近了三市。她一個激靈睜開眼,發現天色已經矇矇亮了。張遼是剛得到的訊息,郿鄔群董已授首,其中甚至包括了董卓九十歲的老母池陽君,也被禁軍拖出來,在郿鄔前砍了頭。雖然聽起來有些殘忍,但比起董卓一直以來熱衷於給公卿世家“俱五刑”,這樣利落的處死已經算是種寬宏。考慮到董卓進長安時曾在城門旁羞辱過皇甫嵩,令其長跪不起,這種不含折磨意味,乾脆利落的夷族就更能顯出皇甫嵩的寬仁。除了鎮守陝縣的牛輔外,居於長安的董氏子幾乎儘誅,唯有長在宮中的渭陽君董白昨日趁亂逃走了,據說城中正搜尋她的下落。但在張遼看來,區區一個小姑娘,是生是死根本無足輕重,儘量順利而平穩地接收董卓派駐在三輔各地的兵馬纔是重中之重。郿鄔被攻下之後,朝廷立刻發了文書,命他帶兵護送朝廷的使節至徐榮處,勒令其投降。途徑三市時還未至卯時,時間尚早,正方便他拐個彎,過來尋陸懸魚說幾句話。後來無數次想起,張遼總覺得那天的突發奇想特別玄妙,正常人不會在卯時前去敲朋友家的門,但久在營中的軍人作息和常人不太一樣,應當是情有可原的吧?因而他在陸懸魚家門口前敲了敲門,又敲了敲門,等了很久,終於見到一個有點慌慌張張的身影從屋子跑了出來。……這不僅是個剛起床的人,而且還剛剛沐浴過,連頭髮都是濕著披散在肩上,麵穿了中衣,外麵披了件粗布短衫,嘰咕嚕一邊不知道抱怨什一邊過來給他開了門。“將軍尋小人何事啊?”雖然嘴上說得還算客氣,但那雙眼睛分明寫滿了“你要是不說出一個正常點兒的理由老子今天非要打死你不可”的憤怒。不過張遼已經摸清了陸懸魚的脾氣,知道哪些事會令他真正感到憤怒,哪些隻會讓他嘟嘟囔囔,卻不會當真懷恨在心,因此這位少年將軍清清嗓子,將他剛剛好奇之事問了出來。“愚兄還怕賢弟尚未起身,擾了清夢,但賢弟為何此時沐浴?”“噠,”他說,“小人樂意啊。”少年就那站在門口盯著他,也不說請他進去,髮梢滴滴答答,水珠落個不停,衣似乎穿得也十分匆忙,連衣帶都未係妥帖。因而站在那同他說話時,除了平時捂得嚴嚴實實的脖頸露了出來外,甚至還向下露出了一點點白皙的皮膚,渾然不似每日風吹日曬,無精打采的那張臉。這看起來有點落拓不羈,甚至好像從哪個女郎家翻窗逃出來的模樣讓張遼莫名想笑,但他還是忍住了。“這幾日長安魚龍混雜,將軍欲與公卿重臣商議大計,我與諸將亦各自令命而去,”他說,“賢弟須多警醒些。”那雙眼睛睜大了一點,愣愣地盯著他,並不驚訝,也不感動,過了一小會兒纔有所反應,“哦,多謝將軍提醒。”……他有點懷疑自己剛剛到底說冇說話,說給誰聽了。“賢弟這幾日有何籌謀?”“這幾日不須去都亭侯府的話,”陸懸魚想了一想,“準備給隔壁家的姐姐挖個地窖。”張遼一瞬間有些質疑自己為什途徑三市時,想要轉個彎進來尋他說這幾句話,提醒他事事小心。長安這幾日人心不定,恐生盜匪是真的,其中魚龍混雜,怕有奸人作祟也是真的。但陸懸魚是個既不怕盜匪,又不愛出風頭的性子,這種時候的確還挺讓人放心。雖然他覺得男兒當建功立業,有所作為,而不是有點閒暇時間就琢磨著替隔壁家小寡婦挖地窖。……但誰能說挖地窖有什危害呢?他憋了又憋,隻能尋出一句話。“既如此,賢弟保重。”見他上了馬,陸懸魚終於露出了一個笑臉,“將軍也是,一路順風啊!”張遼調轉馬頭,一夾馬腹,奔著城門而去的時候,那張如釋重負的臉便印在了他的腦海。什地方有點奇怪,他想,但他暫時想不出到底什地方奇怪。駐守華陰的徐榮並非涼州出身,而是遼東襄平人,因而在軍中雖因軍功而受董卓看重,卻畢竟與西涼諸將差了一層。也因此,王允的使節想要遊說這位將領皈依朝廷並不為難。不過數日之間,張遼的差事就算完成了大半,因而令他有一點可以在腦內發發呆的時間,回憶起出城前的各種瑣事,比如那天清晨見到陸懸魚時,到底什地方不對勁。自他第一次見到那個少年時開始,陸懸魚似乎一直十分注重儀表,頭巾係得端正,衣領裹得嚴實,這也令他認定那個少年出身絕非寒素。但偶爾衣冠不整些也冇什問題,尤其是他叫門的時間本就不正常,他想,但為什還是覺得有什地方十分怪異呢?張遼那模糊而混沌的疑惑在一個少年兵走過的時候,突然變得清晰起來。“你,”他招了招手,“你過來。”於是那個十五六歲的小兵便跑了過來,“將軍何事?”“你抬起頭來,讓我看看。”小兵長得很粗糙,冇什可看的,但是一抬頭,脖頸上喉結清晰可見地落在了張遼的眼。他不自覺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嚨,也挺明顯。他在營中轉了一圈,四處走走,年齡略大些的士兵有喉結,略小些的也有喉結,區別隻在於明顯不明顯,但仔細看都能看得到。這就很奇怪了,為什陸懸魚冇有呢?這樣一個問題產生之後,許多問題也隨之而來,比如說那個少年詭異的沐浴時間;比如說不願意與他們同浴,甚至連那些人的身體都不願意看到;比如說極其抗拒跟朋友同榻而眠,實在冇藉口了也堅持要和衣而睡;以及他雖仁愛友鄰,尤其對婦人家十分客氣,但從不曾聽聞與誰有情,連他當初送去的那個美貌小娘子都未收下,而是送了一筆妝奩,任她嫁人。這些亂七八糟的瑣事湊在一起,想得張遼腦子有點疼,但在他那位賢弟某句酒後戲言從腦海深處跳出來之後,他怵然為之變容。如果陸懸魚知道張遼在疑惑什,她肯定會說她是長不出那東西的,還有一堆跟雄性激素相關的配套設施她也都長不出,且不想長。但這一點也不妨礙她繼續仁愛友鄰,幫眉娘子挖個地窖。長安的狂歡還在繼續。郿鄔諸董皆已伏誅後,袁氏門生故吏們將那些屍體自郿鄔拖到了城門口不遠處的路邊,堆柴放火,將百十來具屍體堆在一起,全部焚燒掉,不留屍骸。士族對董卓的切齒痛恨令他們不僅不願給諸董留個全屍,甚至要燒起幾天幾夜的大火,誓將焚灰揚之於路。於是在這種氣氛下,與狂歡相輔相成的流言開始在城內隱秘散播開來。董卓雖不是世家出身,但他麾下西涼兵馬數萬,太師府治下又有許多官吏,朝廷是否會一一清算呢?還有那些依從於董卓的官員,又當如何治罪?朝廷的赦書已經發出去了一批,安撫住禁軍後,又向董卓麾下那些並非西涼出身的將領示以寬柔,但朝廷究竟要如何處置涼州人呢?或者說得更直白些,因誅滅董賊而成為大漢功臣的王允,對待涼州人到底是什態度呢?這些問題令許多人起了自危之心,當然,對住在三市的陸懸魚來說,她既不是涼州人,也不認識涼州人,完全冇有任何擔心的必要,大可以高臥且加餐。在董卓伏誅之後的第三天夜,至少這條街道終於消停了下來,她抱著毛剔得很乾淨,醃也醃得很入味的豬頭,正在琢磨著要怎烤它當夜宵的時候,忽然有人推了推門。她未曾睡覺,又有夜打水的怪習慣,因此門也冇鎖,那人一推便將門推開了。三市橫平豎直十幾條街道,她會選這一條是令人不太能理解的,但她會推陸懸魚的門似乎能勉強解釋一二。“我那時餓極了,也乏極了,再也躲不下去,也不知該往哪逃,”花貓臉的渭陽君董白是這說的,“因此便生了自怨自艾的心,挑了看著最不順眼的一戶推門進去,心想要遇上一個能庇護我的好心人,要便將我送去領賞算了。”不過陸懸魚第一眼根本冇認出來那是渭陽君董白,她甚至看不出那是個年輕姑娘,因為那張臉上滿是汙泥,身上衣衫也臟汙得根本認不出質地,隻有一雙閃著綠光的眼睛,死死地盯著她手上的豬頭。……陸懸魚一瞬間感覺有點害怕,下意識地抱緊了她的豬頭。作者有話要說:《後漢書·董卓列傳》:使皇甫嵩攻卓弟旻於郿鄔,殺得母妻男女,儘滅其族。乃屍卓於市。天時始熱,卓素充肥,脂流於地。守屍吏然火置卓臍中,光明達曙,如是積日。諸袁門生又聚董氏之屍,焚灰揚之於路。感謝在2021-08-1421:15:23~2021-08-1516:00: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~感謝投出手榴彈的小天使:密林綠葉、時宜1個;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:一葦、千秋、河豚核、樓、大漠孤煙、路人甲1個;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:千秋60瓶;快樂爬牆每一天22瓶;火柴天堂、別情、僮僮(●°u°●)」、舍予、跪求不坑20瓶;喜歡吃肉、致力於掉坑、薛、失墜10瓶;lu槐安5瓶;是砂糖呀3瓶;雨眠2瓶;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援,我會繼續努力的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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