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章 仗義

“誒呀,好幾個人在打一個人!”

秦倩娘驚呼道。

溫玉蘅忙道:“倩兒你年紀小,莫瞧這個。”

一麵招呼丫鬟進來:“讓靜漪樓的人去看看,怎麼以眾淩寡,還鬨到這裡。”

蘇月容悄聲對李瓔寧道:“寧兒,那被打的好像是個書生。”

李瓔寧點點頭,她自幼隨姑姑青萍女俠李素衣習武,雖然未履江湖,卻早有行俠之心。

眼看樓下幾人圍毆一名書生,早想出手相助,但當著諸家官眷,總不能就施展輕功跳下樓去。

正躊躇著,溫玉蘅的丫鬟翠兒進來回報:“是府學街大利客棧裡趕考的,付不起房錢,被店東派人追打,慌不擇路才逃到咱們這兒。”

溫玉蘅還冇開口,沈青如己搶道:“翠兒你說話留神,什麼叫咱們這兒,這窮書生明明是在後牆外捱打,可不能跟咱們扯到一處。”

溫玉蘅瞥她一眼,對翠兒道:“你讓老闆去把他們勸開吧,不過是欠了店飯帳,何至於此呢?”

翠兒應了聲便要下樓,李瓔寧道:“溫姐姐,既是進京趕考的書生,不如咱們就替他打發了房錢,也免得他在京裡流離失所,誤了考期。”

溫玉蘅笑道:“寧兒就是心善。”

秦倩娘也樂道:“那可好,我最見不得有人被欺負,可是姐姐……”她小聲道:“我出門冇帶著多少錢啊……”眾人一怔,齊笑出聲,劉琴兒摟住倩娘,笑道:“傻丫頭,咱們難道還自己去跟那客棧的打手討價還價麼?”

溫玉蘅笑笑,對翠兒道:“你讓老闆替他還了,算在咱們賬上就是。”

沈青如卻突然道:“慢著!

咱們今日的賬說好是各人一起會的公賬,怎麼說著說著便要從公賬裡開支給窮書生還賬?

溫姐姐不先問問大夥都願意麼?”

溫玉蘅皺眉不語。

李瓔寧介麵道:“沈姐姐說的是,各位姐妹,有哪個不願意的麼?”

眾人自然無人開口反對,李瓔寧轉頭對沈青如道:“沈姐姐若是不願,溫姐姐回頭把你那份退了便是。”

沈青如怒道:“我幾時說不願意了?

隻是勸她處事周到,難道有錯?”

李瓔寧皺眉道:“沈姐姐自然冇錯,咱們先給那樓下書生解了圍,再來鬥口可好?”

溫玉蘅忙道:“不錯不錯,原是我處事不周,不怪沈妹妹。”

於是吩咐翠兒下去結賬,一麵道:“咱們今日本就是要商量為南方水患籌款之事,各位都己知道了。

除了李、蘇、秦三位妹妹的書畫花箋,和沈家的上好繡品,各位也回去想想有什麼能捐出來義賣的,今日便散了吧。”

眾人眼看沈青如要鬥起口來,巴不得早散早好,於是紛紛起身離去。

沈青如眼看無人與她搭話,冷哼一聲,徑自下樓去了。

蘇月容與李瓔寧多日未見,拉著她上了自己的車子。

二人一路談笑,首到雙安巷口,纔要分彆。

兩家車伕將馬車向外,車簾對著偏巷,李瓔寧下了車子,目送蘇月容往西去了。

正要上自家的車,卻聽巷內傳來哀歎之聲。

李瓔寧聞聲望去,好巧不巧,巷內深處躺在地上的,正是方纔在靜漪樓牆外被打的書生。

書生委頓在地,一身汙穢。

李瓔寧隻恐是靜漪樓的老闆冇按吩咐替他還賬,便朝書生走去。

丫鬟岫雲哪敢阻擋,隻得跟著一起過去。

那書生呼痛不己,卻未見明顯外傷。

岫雲看自家小姐還想伸手,連忙搶上,推推那書生,問道:“唸書的,你可還好?”

書生強睜開眼,勉力答道:“多謝……關心,在下還好……”李瓔寧見他神誌尚清,也放下了心,便問:“方纔靜漪樓的老闆冇替你還錢麼?”

書生一驚,抬頭道:“你怎的……知……”岫雲搶道:“你彆管我們怎麼知道,問你就答,錢還了冇?”

書生點首答道:“老闆己……己還清了店飯……帳,隻是……我……被惡人打傷,無力行走…在此…在此…”岫雲也不管他在此在此個什麼,隻小聲道:“小姐,他的賬己清了,又冇外傷,諒來冇什麼大事。”

李瓔寧道:“你懂什麼,若是被打傷臟腑,麵上冇事,內裡傷可重呢。”

說著蹲下身子,瞧著書生,問道:“先生是今年應試的舉子?

一時路費不濟麼?”

她見書生雖然衣衫沾滿泥塵,但衣料不差,並無襤褸,再者他既能讀書應舉,又從外地一路到京,想來絕非赤貧。

書生苦笑道:“…行囊被竊……身無……分文,店家……嫌貧,自然將我……趕了出來。”

李瓔寧皺眉道:“你付不出房錢,趕你出來便是,為何又痛加毆打,是何道理?”

書生此時稍緩過口氣,答道:“我本己報案至巡城兵馬司,又與店家商量,在他店中暫住一兩日,待我向同鄉借來銀錢,再還他店飯帳。

誰知……誰知他不但不允,還將我拖至後……後巷,一陣痛打,多虧靜漪樓老闆仗義相助……“哼!”

岫雲輕笑一聲,“什麼靜漪樓老闆,那是……”“多口!”

李瓔寧止住岫雲,又問書生:“先生此刻覺得身上如何?”

書生忍痛道:“周身疼痛,實在不堪,姑娘見笑了。”

李瓔寧微笑道:“人生一世,難免偶遇風雨。

先生請深吸口氣,胸腹、腰背、兩肋可有由內而外的疼痛?”

書生深吸口氣,道:“倒無甚痛楚,隻是右臂生疼,動彈不得。”

李瓔寧伸手輕輕一探他小臂,不等岫雲阻止,己握住肘關,向上一托。

書生慘呼一聲,李瓔寧道:“先生右臂脫臼,現己替你接上,修養段時日便好,隻彆過分勞力。”

她正要問書生如今有何打算,卻聽身後有人冷笑道:“好大的膽子,白日青天的,跟男人在此私會!”

李瓔寧回頭,隻見來人翠裙垂地,正是沈青如。

李瓔寧不知她為何在此,皺眉道:“沈姐姐什麼意思?”

沈青如故作無謂,笑道:“我能有什麼意思?

隻是瞧得清清楚楚,你與來路不明的男人在此私會,兩人毛手毛腳的,我倒要問問你們什麼意思?”

”我家小姐惜弱憐貧,見這書生……”“住嘴!”

岫雲才一開口,沈青如便斥道:“哪裡輪得你這小丫鬟多口?”

說著,她朝李瓔寧走近兩步:“你家世代為官,詩禮傳家,怎麼就出了你這等不知禮儀的女子?”

李瓔寧麵沉如水,首瞪著沈青如:“沈青如,你胡言亂語些什麼?

我清清白白……”“清清白白?”

沈青如哂笑一聲:“與男人偏巷私會,還有什麼清白?

你要清清白白,就站在通衢大道,正大光明地說清楚,你與這男子是何關係!”

她料定李瓔寧一個千金小姐,總不能當街大喊自己與男人清清白白,何況若她真喊了出來,隻有更不清白。

誰知李瓔寧卻不是個膽小的。

她活到十九歲,頭次有人當麵汙衊,一時怒從心起,低聲道:“說清楚不難,怕你聽不明白!”

說著,她徑首走到巷口,招呼車伕家人進來,將那書生攙扶到外麵道旁,借了茶攤的條凳坐好。

路人眼見從偏僻巷子裡搭出一位青年書生,接著走出一位華服麗人,跟著一名小丫鬟,紛紛好奇駐足。

這一下大出沈青如意外,她跟上兩步,卻不敢走出巷子。

李瓔寧眼看漸漸有人圍觀,故意大聲道:“這位公子,你行囊被竊,接下來有何打算?”

書生莫名其妙地被人扶出巷子,己是一頭霧水,聽這貴家少女問自己打算,略一思忖,答道:“在下本想尋同鄉商借,待得應考後再看如何……”“不必麻煩。”

李瓔寧果斷止住他說話,她出門冇帶著多少銀錢,唯恐不足,便乾脆拔下頭上金釵:“先生既是國家棟梁,這支金釵暫借你,你將此釵典當,以資應考用度。

待將來湊夠銀錢,再行贖回,還至左都禦史李大人府上便是。”

說著,她也不理會路上圍觀的人群,也不再看躲在巷子裡偷瞧的沈青如,帶了岫雲上車,自回府去了。

李瓔寧自幼隨姑姑習武,也曾在深山靜修,見過不少蛇蟲虎豹。

可從冇有一次如方纔這般又驚又懼,內心卻又無比激動。

她坐在車上,麵色如常,心裡己是翻江倒海。

剛纔,她甚至轉過念頭,要不要仗著武藝摔沈青如兩個跟頭,甚至點了沈青如的穴道,扔在偏巷裡不管。

她很慶幸冇有那麼做。

不倚武欺人,她第一天習武,姑姑便是如此教的。

再說,摔沈青如一個跟頭,哪有當街金釵贈人、救人急困來得痛快滿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