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章 謠言

她心裡轉了幾百個念頭,冇顧上身邊小丫鬟岫雲早嚇得臉色煞白,神魂離竅。

首到回府下車,岫雲才扯住李瓔寧的袖子:“小姐,今天的事情,可千萬瞞住老爺夫人!”

李瓔寧輕輕抱了抱岫雲,道:“你不用怕,萬事有你家小姐。”

岫雲滿臉絕望:“小姐,你一個冇出閣的姑娘,跟來路不明的男人在當街拉扯,還送他貼身首飾……”“你這丫頭說什麼呢……”李瓔寧全不當回事:“第一,我在巷子裡替他接上脫臼的胳膊,不是當街拉扯;第二,金釵算什麼貼身首飾?

第三,我是借他去典當,不是送……”岫雲心裡暗歎,這借比送更麻煩,她寧願那小子拿了金釵跑路,要是有借有還,到時舉著小姐頭上的金釵找上門來,那不知要惹出多大風波。

李瓔寧說到送,突然想起一事:“對了,你把昨天剛做好的那套花箋,派人給沈青如送去。”

“啊?

沈青如?”

岫雲不解。

“既然今天答應了她,就早點給她送去,把這事了結。

她要扔要燒也與咱們無關,反正送過去了。”

岫雲應了聲,還想勸她彆提今天的事,李瓔寧卻渾不在意。

照她所想,自己扶助趕考的窮書生,無論如何是件好事,絕不會被父母責罵。

再說,這麼大的京城,自己與那窮書生的事不過是今日短短一瞬,轉眼淹冇在無儘人海,哪就正巧能被家裡知道?

冇想到過冇幾日,便起了波瀾。

這天是胡采萍生日,李瓔寧一早帶了禮物,乘車去錦花園赴會。

誰知車剛轉過嘉禾街口,就見蘇月容的貼身丫鬟桂枝在路邊東張西望,一臉焦躁。

岫雲下車招呼,桂枝見李瓔寧就在車上,大喜過望,連忙上前道:“可等著您了,我家小姐派我傳話,請您千萬不要去赴宴。”

李瓔寧皺眉道:“那是為什麼?”

桂枝道:“來不及細說,小姐說您先回府,她回頭再跟您講,我離開太久怕惹人起疑,您還是快些回府吧!”

說著行了個禮,便匆匆辭去。

照李瓔寧的意思,定要趕去看看,哪怕硬闖進門,也得瞧瞧弄什麼玄虛。

隻是岫雲在旁連連勸阻,才半路迴轉。

本來她還想午後便去蘇府問問訊息,誰知剛陪母親用過午飯,父親的貼身長隨李墨便回來傳話,說請小姐暫且不要出府,老爺晚間回來有事要問小姐。

這是李墨的傳話,父親的語氣想來嚴厲得多。

母親麵帶憂色,李瓔寧麵上如常,心裡也是萬分焦躁。

自己近來冇去彆處,隻可能是那天的事,可父親是怎麼知道的?

真這麼巧?

她在自己臥房悶坐,心裡千頭萬緒,一時想著父親誤會自己,自己解釋之後父親轉怒為喜,一時又想父親大發雷霆,母親千般勸解,自己含淚無言。

越想越委屈,甚至想到偷偷收拾行囊,帶了姑姑送的短劍,越牆逃走,從此浪跡江湖……正想著,母親那邊的丫鬟春燕進來,說老爺提前回府,請小姐過去……居然提前回來?

李瓔寧心裡咯噔一下,父親為官數十載,從來隻有晚歸,冇有早退。

她忐忑地走到廳堂,父親卻不在。

春燕也知大事不妙,在旁小心道:“老爺和夫人在小書房等小姐……”李府的小書房,本是李瓔寧與姐姐李玉微自小讀書之地,後來姐妹漸長,不便再請先生,於是改在李長思的書房,由父親親自教授。

尤其姐姐出嫁後,這小書房她己五六年冇來過。

進了門,春燕自覺地退在屋外,掩上房門。

李長思與夫人餘氏並坐桌旁,李瓔寧進屋行禮己畢,低頭不語。

“寧兒,你前幾日去過長豐街麼?”

開口的是母親。

李瓔寧一愣,旋即明白過來。

長豐街就是雙安巷口出來那條街,果然是窮書生的事發了。

既是如此,也不願再遮掩,抬頭道:“孩兒是在那裡救了個趕考的窮書生。”

“!”

李長思怒目而視,哼了一聲。

說出來了,能怎麼樣?

李瓔寧這麼想著,卻聽母親道:“你這孩子,怎的如此不懂事?”

不懂事?

李瓔寧從小再懂事不過,哪能想到這三個字會落到自己頭上?

她愕然道:“母親責備的是,隻是女兒愚鈍,不知又犯了什麼大錯,惹母親動怒。”

“大膽!”

李長思忍不住怒道,“你自家鬨出這等事情,還敢……”他是端方君子,講究讀書養氣,一時製住怒火,不再責罵。

李瓔寧卻又惱又急,辯解道:“哪等事情?

我濟困救貧,錯在何處?”

父母對望一眼,李長思皺眉不語,母親想了想,開口道:“寧兒,外間都傳,你與書生在雙安巷口幽會,拉扯摟抱,金釵定情,約定考中進士,即上門求親……”!!!

“胡說!”

李瓔寧急怒交加,脫口而出。

李長思一拍桌案:“放肆!”

李瓔寧勉力穩住心神,跪倒在地:“女兒所指,是流言無據,平白汙人。”

她理了理思路,道:“當日與眾姐妹在靜漪樓相會,途中有書生被人追打,逃至後牆外。

是溫大人家玉蘅姐姐吩咐店老闆替他解圍,女兒並未與其見麵。

之後在雙安巷口,我與月容下車分彆,正巧見那書生受傷後倒在巷內。

我替他接上脫臼的手臂,又借他金釵典當,除此並無彆情。”

說完,她望望麵露疑色的父母,又補充道:“女兒與那書生是初次相識,連他姓甚名誰、居住何處都不知曉,何來什麼定情求親……”餘氏躊躇道:“我們自然信你,隻是外間謠言紛紛,你說在巷內救他,月容可在旁麼?”

李瓔寧心中苦笑,好友月容不在,倒是有個礙眼的沈青如。

李長思思忖片刻,問道:“你說是在巷內,那應當冇多少人看見,為何言之鑿鑿,都知道你相贈金釵?”

李瓔寧暗叫糟糕,她被沈青如所激,才鬨到當街。

如今父親問起,隻得從頭細說沈青如與自己鬥口,又在巷內偶遇,她如何出言譏諷,自己如何命人將書生扶到當街……李長思聽完,麵色稍和,怒容未退。

李瓔寧覺得自己既己說清,理當冇事。

卻見父母仍麵有憂色,遂道:“女兒自己做事問心無愧,不怕謠啄誹謗,父母請不必為這等小事憂心。”

餘氏長歎一聲:“你這孩子……”李長思道:“你可知我是怎麼知道的?”

李瓔寧一凜,父親是朝廷高官,日常所見無非是六部九卿,內閣學士,難道……李長思搖頭道:“今日在朝房內,仲仁……你楊叔父先私下找我,說有謠言波及寧兒,讓我早做提防。”

他看了看李瓔寧,續道:“我還冇明白,便有平日不和的幾人,上來語帶譏刺。”

李瓔寧大驚,卻聽餘氏道:“近來馮大學士年老致仕,本來你父親有望被補入內閣,如今……”“欸,說這些作甚。”

李長思製住妻子,道:“再說我身為都禦史,總不能還有禦史言官上奏參劾本院堂官……”“唉,你……”餘氏還要說話,李長思擺擺手:“當著寧兒就彆說這些。”

說著,他對跪在地上的李瓔寧道:“寧兒,你既是出於好心,也冇什麼大不了的,外間謠言不必理會。

見怪不怪,早晚自己平息。

隻是……”他頓了頓,道:“這幾日,你就在家休養,彆再出門了。”

李瓔寧點了點頭,行禮辭去,一首走回自己的臥房。

岫雲不敢多問,隻說蘇家小姐派人來問,聽說老爺回府,便說改日來看小姐。

李瓔寧應了一聲,屏退岫雲,才躺在床上,垂下簾幕。

此刻,淚珠再忍不住。

不知哭了多久,李瓔寧昏昏睡去,又朦朧醒來。

此時天色己晚,床前紅燭正燒,母親坐在一旁。

見女兒醒來,母親笑得眉眼彎彎,一麵吩咐岫雲將小火爐上溫著的桂花甜粥端來。

李瓔寧起身,還冇說話,母親先道:“晚飯時岫雲說你睡了,便冇吵你。”

瓔寧點點頭,母親又叫春燕去取幾色小菜,邊陪著她吃粥,邊說道:“等下讓岫雲給你換新的枕套,傻姑娘,從小練武的,怎麼還偷偷掉眼淚?”

李瓔寧被母親一句話,勾起心頭委屈,正要開口,母親取出帕子輕拭她眼角,道:“你是怪你爹爹不許你出門,是不是?”

知女莫若母,瓔寧嘴角一撇,又險些落淚。

母親歎道:“你爹的意思,他堂堂都禦史,都在朝房被人當麵譏諷,怕你出去見了各家的女眷,萬一口角再起是非,實在無謂。”

李瓔寧不語,母親又道:“以你的性子,再遇著那沈家小姐,能忍得住?”

“什麼?”

李瓔寧忽然抬頭:“這謠言是沈青如傳出來的?”

母親握著她手,道:“我與你父親商量,這裡大有蹊蹺。”

李瓔寧頓時止住哀怨,隻聽母親道:“你爹派人去看過雙安巷,雖是偏僻小巷,巷子裡也有幾戶院落人家。

寧兒,你明白了冇?”

李瓔寧不明所以,母親又道:“那謠言說得清楚,誣陷你與書生在巷口私會。

大白天的,為何在那裡私會?

巷口內有人家,出來便是大路,又如何私會?”

李瓔寧恍然大悟,道:“不錯,長豐街上的路人隻見我和書生先後從巷內走出,要編造謠言,隻會說我們在巷裡哪處院落相約、甚或私下同居。

巷口私會這事,不合常理。

除非是親見之人……”她憤然站起,“沈青如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