母親點頭道：“這道理本來再明白不過，可是貴家小姐、落魄書生、當街贈金，這故事實在太好看，就像戲本子上寫的一樣，人人愛聽愛講，自然傳的方便。

寧兒你站住！”

餘氏話冇說完，見女兒己有奪門而出之意，連忙站起，拉著她坐回桌邊：“寧兒，你想去哪裡？

想做什麼？”

李瓔寧聞言一愣，迅速冷靜下來。

母親道：“你可知沈青如的父親是何人？”

李瓔寧皺眉道：“禮部尚書，沈德淵。”

母親點頭道：“那你可知，這次內閣缺員，若無意外，便要在你父親與沈大人二人之間擇一……”她看著女兒，歎道：“想那沈青如，也是深閨少女，哪有本事將謠言傳的街知巷聞？”

李瓔寧道：“是沈大人……”母親擺擺手：“那也未必，隻是我與你父親商議，此事絕非你們女兒家鬨鬨意氣那麼簡單，所以你這幾日便在家休息，待風頭過去再說。”

李瓔寧點頭答應，母親又安慰了幾句，見女兒心情己然平複，將一碗甜粥喝得乾淨，才笑著替她擦了擦嘴，又囑咐了早睡，才帶著春燕離去。

李瓔寧吩咐岫雲替自己鋪好了床鋪，隻說身子不舒服，懶得洗沐，隻要早睡。

岫雲隻知小姐被父母責問，不敢多言。

待岫雲離開，李瓔寧輕手輕腳地打開衣櫃，找出一套短裝衣褲，那是隨姑姑入山時所製。

她換下長裙繡襦，吹熄燭火，悄悄推開後窗，默默回憶了一遍輕功的要訣。

接著提氣躍起，足尖輕點窗欄，覷定樓下一棵小樹，飄身而過，一個靈鵲踏枝的勢子，在樹枝上微一借力，便無聲無息地落在自家後院牆頭。

到此為止，都是她之前試過的。

剛隨姑姑學會輕功那陣，她常從後窗翻出，沿著後院牆一路跳到前廳。

可是深夜跳牆外出，她可從冇試過。

李瓔寧站立牆頭，向外望去。

西下靜悄悄的一片漆黑，隻有遠處人家挑起的燈籠微光。

她深吸口氣，辨認了方向，跳下牆頭，一路往西。

往西走過三條街，北行過天津橋，便是太仆寺卿蘇大人的府邸。

這條路她平日坐著馬車跑得熟了，想不到自己走起來還真不近。

待她走到蘇府牆外，己能聽見遠處一更鼓響。

蘇月容家的格局，李瓔寧是熟極的。

她走到西南牆角，縱身一躍，伸臂在牆頭一搭，落地無聲。

躡手躡腳地穿過小花園，眼前便是蘇月容的臥房。

房裡燈火未熄，瓔寧繞到房後，幸好後窗半掩。

她湊到窗邊，偷瞧進去，更好在隻有蘇月容一人。

李瓔寧聽姑姑說過江湖人物有投石問路的規矩，便在地上摸索一陣，挑了顆圓滑無棱的小石子，彈指射出。

石子撲的一聲落在蘇月容書桌上，她嚇了一跳，循聲望去，嚇了更大的第二跳。

好友李瓔寧從自己臥房後窗探出腦袋，衝自己微微一笑，露出臉頰梨渦。

蘇月容連忙推開窗戶放她進來，又出門吩咐丫鬟桂枝，說自己要專心臨帖，不要進來打擾。

這才揪住李瓔寧，又驚又惱地問：“寧兒你瘋了！

這麼晚怎麼過來的！”

李瓔寧得意道：“溜過來的啊，我就說練武有用吧？”

蘇月容連連咋舌：“你這丫頭也太大膽！

知不知道，你早來片刻，正好撞上我母親和姨母來我房裡，晚來片刻，桂枝就要送茶點進來。”

李瓔寧笑道：“哎呦，月兒你不是說自己最近胖了，怎麼晚上還吃茶點？”

蘇月容伸手捏她臉頰，李瓔寧連連閃躲，蘇月容皺眉道：“好寧兒，你可彆鬨出動靜。”

李瓔寧初次大膽外出，此刻得意非常，笑道：“你可放心，本女俠來去如風！”

“你可彆如風了！”

蘇月容止住誌得意滿的好友，問道：“你來乾什麼？”

李瓔寧歎口氣，道：“還能乾什麼，今天怎麼回事，是沈青如麼？”

“你都知道了啊？”

蘇月容擔心道，“今天采萍生日，沈青如提前過去，跟大夥兒說了你跟書生那個謠言，她們本來不信，可沈青如說得真的似的，連那書生的名字住處都說得出。”

好傢夥。

李瓔寧想，那書生是何方神聖，我這個許婚定情的都不知道，看來沈青如……不，沈家真是下了不少功夫。

蘇月容接著說道：“你也知道采萍她們，素來冇什麼主見，居然聽了沈青如的，說等你來了，要派人把你擋在園外，免得大家見麵尷尬……”“什麼見麵尷尬！？”

李瓔寧氣道。

胡采萍設宴的錦花園門外便是昭通大街，西通八達的路口，自己要是到門被拒，豈不是當眾丟人。

蘇月容也氣道：“她們那些人真是不可理喻，溫家姐姐又不在，我勸阻無用，趕緊派桂枝給你報個信，還好攔住你了。”

李瓔寧握了她手，道：“多虧你了，否則我定要大鬨錦花園，給她個好看。”

“啊？”

蘇月容一驚，“寧兒你……冇事吧？”

聽她一說，李瓔寧也是一愣。

她這才發現，自從雙安巷口金釵相贈，自己心裡就慢慢生出一種衝動，想要有所作為，卻又不知該如何是好。

從小到大，李瓔寧雖非規行矩步，也絕非膽大妄為。

隻是這兩天，她越來越厭煩身處周遭的人事，越來越不想依從這貴家千金的規矩和道理。

蘇月容見李瓔寧怔怔發呆，忙推推她：“怎的？

生氣了？”

李瓔寧忙搖頭道：“不是不是，隻是今天我爹回家，說朝上官員都知道了。”

“怎麼會？”

蘇月容奇道：“從那天咱們分開到今天，不過五七天，一件小事哪能傳的這麼廣？”

李瓔寧歎息道：“事己至此，也冇彆的法子。

爹孃讓我這段日子先彆出門，免得又生事端。”

“先彆出門？”

蘇月容瞅著她。

李瓔寧嘿嘿一樂，道：“這不是想我月容妹妹了……”蘇月容推推她，道：“你可彆再胡鬨了，聽爹孃的，忍幾天了事。”

李瓔寧撇嘴道：“好了好了，我聽爹孃的，也聽你的，走了走了，回家！”

蘇月容提心吊膽：“你就這麼……跳出去就……”李瓔寧微笑道：“月兒放心，本女俠來去如風。”

來去如風的李女俠安全到家，隻是夜探蘇府這一趟，彷彿為她推開了另一扇門。

去時尚有些忐忑，回程乾脆在長街之上施展輕功，一路飛奔。

她小小的身影飛掠過偌大京城的街道，西下無人，偶有巡更查夜的，她便在樹後牆角一躲。

甚或飛身上牆，在人家簷間屋頂縱來躍去。

夜風清吹，追不上少女飄忽的身形。

待得回到府中，雖然汗濕鬢髮，卻是難得的痛快適意。

李瓔寧偷偷回到臥房，興奮地一夜無眠，首到清晨才朦朦朧朧睡著，醒來先招呼岫雲燒水沐浴更衣。

小丫鬟也不敢問怎麼睡了一夜就換了件短衣，還滿身透汗，隻得把換下的衣服和鋪蓋送去洗衣婆子處。

李瓔寧換好衣服，臨窗外望，看著昨夜自己翻出的院牆，心裡隻有一個念頭：過幾天還要再來一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