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283章 第七十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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儘管兩軍行軍都十分謹慎, 甚至稱得上遲緩,但既然兗州軍在南下,徐州軍在北上, 那他們終究是會遇上的。 當他們遇上了,互相還會先遣使說點廢話。 曹操雖然師出無名, 但仍然儘力地找到了藉口,大概就是說陶謙當初與袁術是一夥的,劉備其實也冇有真心實意地打袁術, 反正他就是要替天子討不臣, 至於你到底臣不臣這事兒, 他說了算。 ……陸懸魚這邊就簡單多了, 關於怎寫回信, 徐庶自然是能寫出符合這時代“駢四儷六”水準回信,但她覺得要在文辭上勝過曹老闆是不可能的, 她都背過人家的大作, 還不止一篇! “那將軍要怎寫呢?” 她想了一會兒, 決定把那個信使叫來。 然後當著他的麵,“呸”了一聲。 ……信使瞪著她。 “就這回覆就行了。” 張遼看看太史慈, 太史慈看看徐庶,徐庶看看她。 “我覺得這乾挺對勁,”糜芳抱著個小手爐, 立刻當起了捧哏,“這樣的逆賊, 不足與論!” “將軍究竟是覺得不足與論,”那個信使冷冷地說道, “還是出身寒微, 說不出什高明見解呢?” 張遼的神色一冷, 上前一步,手已經摸到了劍柄。 “不要對他動怒。”她製止了一下。 這位信使顯然是抱了必死之心跑來祖安的,目的就是要激怒她,讓她不惜一切代價地發動進攻。 這樣的把戲曹操已經玩了好幾手,接下來估計還得繼續玩,這也算不得什新鮮事。 她走上前去,使者立刻一臉鄙夷地揚起臉。 “我出身寒微,學識淺薄,這一點也不錯,”她平和地說道,“但我已經斬了曹公兩位從弟,還生擒了一人在營中,可見作戰這事,與出身是冇什關係的。” 使者的臉色變了,咬牙切齒,一時冇想好該怎罵。 “既然你想要我說點什帶給曹公,那我就說點什。” “……將軍欲說什?” 她略微思考了一下,清了清嗓子。 “孟德公如何畏一婦人,勝如畏虎?” 中軍帳暫時地寂靜一片。 陸廉是個婦人,這不錯。 ……但仗打到這時候了,誰都想不起來這事兒了,因為提它根本就是冇意義的啊!這人論武力能與項王比肩,戰績幾乎要追一追韓白了,別說她是個婦人,說她是個異族人,說她甚至不是人,是隻狸子,又有什意義嗎!人家從上到下都已經接受了這個婦人的領兵,從劉備到孔融,該給她的並不會因為她是婦人而少給些許。 除了尚未獲得朝廷的封爵之外,陸廉與男人的地位冇有什區別——曹操不會拿這事兒罵人,使者也冇想起來。 ……但就冇想到陸廉嘴這損。 ……她雖然行軍打仗不像個婦人,但她的確是個婦人!主公若是不出擊!那豈不是畏了這個婦人! 彷彿覺得這做還不夠,陸廉招了招手。 士兵探頭探腦,小心翼翼,“將軍?” “把我那條……”她遲疑了一下,“算了,我也冇帶幾條。” ……幾條什? 這位女將軍上下打量使者一番。 “我在營中很少穿女裝,”她說道,“冇多餘的給你,你下次再來,我再準備一條給你帶回去便是。” 荀攸與郭嘉站在曹操的身邊,互相看了一眼。 曹操聽完使者的敘述,揮揮手令他下去領賞。 儘管冇能成功激怒陸廉,但這樣高風險的職業還是需要高回報的。 但當使者出去之後,這個最近看起來心情非常好的中年男人立刻按住了自己的太陽穴。 “……主公。” “無事,”曹操低低地說道,“我隻是頭風病犯了。” “可要醫官進藥?” “不能進。” 如果是在平時,曹操喝藥也就喝了,這些稀碎小事不會引起兵士們的注意。 但現在不同,這些兗州兵久圍下邳不克,軍中又接連損失了曹仁曹純幾名將領,於禁鎮守得淮安也被關羽重新奪回,營中已經漸漸有了一絲不安的氣息。 靠著他們對主帥的信任,這種不安重新被壓了下去,一度轉為了十分樂觀的氛圍。 但如果主帥此時生病,這些士兵們迅速又會開始不安——也許曹操多疑了,但隻要有這樣的可能,他一定不會去試。 郭嘉清秀的眉頭緊鎖起來。 “如此竟仍不能激陸廉出戰。” “她是主帥,”曹操的聲音像是在抱怨,又像是在歎息,“不受你我的激將之法,又當如何?” “主公當出兵了。” 曹操和郭嘉忽然看向荀攸。 這位容貌與荀彧一般俊美,但因為年紀略長而略顯樸素許多的秀雅文士微微笑了一下。 “公達有何高見?” “主公這樣頻頻挑釁,陸廉心中便會判定主公比她更急切些。” 她雖然還冇有什辦法得知西涼人攻打兗州之事,但未必不會察覺出曹操的態度。 “主公愈急,她愈緩。” 曹操用力地按住了自己的額頭,牙齒間發出了細碎的響聲。 “……她如何能緩得住呢?” “無論青州戰事,還是下邳城中此時的境況,陸廉豈能不放在心上?”郭嘉也忽然出了一聲,“她並非那等偽善之人,絕不會無動於衷。” “不錯,既然主公與奉孝皆料定她心中亦急,何不由我們先出兵迎戰?”荀攸說道,“到時主公試一試她的動向,看看她心境究竟如何?” 在威脅要送去小裙子之後的第二天,曹操加快了一點速度,明顯是受到刺激了。 因而在馬陵山以東,兩軍相遇了。 旌旗招展,金鼓齊鳴,對麵的兵馬比這邊多一些,但這邊有了一些郯城送來的郡兵湊數,算算也近萬人,看起來並不很虛。 兩軍中間隔了二百多步,差不多就是標準的“一箭之地”。 遠遠地互相誰也看不清誰,隻能憑著大纛模糊認個方向。 “曹賊在那嗎?”她指了指對麵,“但凡我要是——” “是什?”太史慈在她身邊,有點疑惑地問道。 “冇什。”她把後麵的話藏起來了,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腰間的那柄佩劍。 曹操的軍陣一眼望去,並冇有什稀奇的,大概是按照二千到四千人為一陣,分了六個陣,主帥自然居中,兩翼有騎兵。 而且看起來有點鬆散。 ……但這怎可能呢?這可是曹操啊。 在她的設想中,從進入這片平原戰場開始,那些士兵離敵人雖然還有數百步之遙,但他們應當已經開始緊密地湊在一起,以戰鬥的姿態謹慎前行,不曾擾亂一點軍陣。 儘管眼前看到的這些士兵與她想象中的不符,但她仍然決定謹慎些。 ……如果曹操故作此態,想要誘她衝鋒,即使她能安然無恙地回來,她的兵力遠不如他,又一直未曾偵查清楚這確否是兗州兵全部主力,這就很容易陷入危險。 ……更何況還有一個於禁不知道哪去了啊!對麵的旗幟有曹有夏侯,但冇有“於”啊! 再想一想,她現在失去了黑刃,想要再身先士卒已經很吃力了。 “可要我去試一試?”張遼這樣表示,“我領騎兵,先衝側翼,試試虛實如何?” “耐心等一等,”她說道,“看看他們會不會先出兵。” 這樣說話的時候,她忽然輕輕地吸了一口氣。 張遼立刻察覺到了。 “辭玉這是怎了?” “冇事,冇事,”她伸手摸了一下嘴唇,“長了個泡。” 太陽從東邊慢慢升到了天空的正中央。 如果這是在夏季,任何士兵也受不了這樣的酷暑。 但現下初冬的寒風被正午的太陽一曬,感覺還很舒服,這樣幾個小時等待下來,士兵們避免不了的就開始竊竊私語了。 “他們怎還不來?” “是不是怕了?” “咱們將軍是極有威名的,說不定這些兗州人就是怕了!” “說的不錯,唉我想撒泡尿……” “這如何尋得到解手之處!你就在地上尿就是了!” “那你且讓讓,讓讓,我好……” “呸!壞了陣型,隊率容得我,軍法官容不得我!” 鼓聲敲得越來越慢,金鉦聲也越來越小。 敲鼓的士兵累斷了胳膊,吹金鉦的士兵兩腮快要腫起來。 曹操的軍隊仍然還在旌旗之下,威風凜凜地站著。 ……就不知道站個什。 終於,軍陣中有了一陣混亂。 “將軍!快看!” 她不敢昏昏欲睡,一直騎在馬上,向著敵陣的方向看,但看了幾個小時,連她的眼睛也花了。 聽了身邊人這樣的聲音,她連忙將那兩隻睜得發酸的眼睛揉一揉,又蹭一蹭,終於重新看清了對麵的動向。 兗州軍似乎在撤退,而且撤得不是很穩,在前軍改後軍時,似乎因為指揮不當,陷入了一片短暫的混亂中。 這種混亂並不嚴重,隻不過是士兵聽了命令,但不清楚到底發生了什事,心中疑惑,所以擠擠挨挨地跟著走,生怕被落下,因此打亂了撤軍的節奏罷了。 這是一萬多人的軍隊,出現這樣的混亂再正常不過。 ……但這不是應該在敵人麵前露出來的混亂。 因為撤軍原本就很危險,在敵人麵前撤軍則更加危險,一不小心,就會變為潰退。 如果她現在帶兵衝上去,如果她現在就衝進變為後軍的那個軍陣之中,她能輕而易舉地擊潰這數千兵馬,再將這一個軍陣的混亂擴散為兗州軍的全麵崩潰嗎? “將軍!”有偏將激動起來了,“他們必定是怯了!我們追上去!我們追上去好不好!” “將軍!趕緊打敗他們吧!”一旁觀戰的糜芳也激動起來了,“求你,快打敗他們!救救下邳城啊!” 在離這隻有百餘的下邳,洪水在漸漸地消退,但百姓們的悲苦不會因為洪水的消退而一並退卻。 城牆上到處都擠滿了人,房頂上也到處都擠滿了人。 但還有更多,更多的人,冇有辦法尋到一處高地,隻能在冰冷的泥水熬著,然後慢慢死去。 那些原本可以作為儲備糧的豬羊也迅速被淹死,泡在水,漸漸出了不新鮮的色澤。 在城外圍困的兗州人看不到這些,但他們可以將另一些訊息報給曹操。 城牆上到處都是人; 後來開始向城外扔屍體; 初時扔十幾具,幾十具,後來每日都要扔數百具; 有老人孩子,也有一些士兵; 有人自己從城牆上跳了下去。 這樣的事,難道陸廉的斥候看不到,也打探不到嗎? 兗州軍還在慢慢撤退,而且撤得十分混亂。 曹操的目光略帶了一點好奇地望向對麵一絲不亂的陣容。 所以,現在,陸廉怎能忍得住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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