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04章 第一百八十六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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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這樣認真的模樣,突然將司馬懿逗笑了。“將軍,還不能立刻將他砍死啊。”“……為何?”她這位幕僚端坐時,交際時,甚至是灰頭土臉的初見時,看著都是個品貌晴朗端正的好青年。隻有在他思考問題的時候,那雙平靜又溫和的眼睛會微微眯一下。司馬懿將來也不會成為一名武將,她想。儘管他躺平時也會關心戰事,對局勢有很高的敏銳性,甚至將來也可能會領兵打仗,打出很不錯的戰績,但他絕不是個純粹的將領。他的行動總會帶上一些別的考量,一些戰場之外的東西。會這樣思考戰爭的人,通常也會在戰爭外這樣思考,並且將二者混合到一起,直至戰爭成為他的一種手段。那個很微妙的眼神轉瞬即逝,就像夏日晴空無端飄過的一縷雲彩,飄過去了,就散了。甚至在她詫異的目光下,司馬懿還揮揮手,讓門外的仆役進來,端起了盤子。“仲達?”“剩下的將軍端回去吃便是。”司馬懿端端正正地說到。她看看自己正在啃的腿骨,再看看那隻烤雞,剛剛關於“砍死對麵那個謀士”的想法立刻溜走了。“還是在這兒吃吧,”她很不見外地說道,“這冇多少分量,我吃得完。”司馬懿笑眯眯地,一臉溫良恭儉讓。“這事,”張繡說,“我還是不明白。”他也給老師奉上了烤雞,但除了這種粗糙的食物之外,他還奉上了羊羔肉和魚膾,以及蔡瑁送給他的,荊州出品的美酒。老師吃得不多,羔羊肉吃了一些,酒也嚐了一點,然後就端起湯匙,舀了一匙熱湯,慢慢喝下去了。據他自己說,秋冬時還是要注意調理身體,適度進補的,但是不能吃太多的肉,對胃腸不好。……張繡冇心思聽這些。“先生,請先生教教在下,”他追問道,“劉琰那般貶損陸廉,究竟是虛是實,有何陰謀?”賈詡放下湯匙,看了他一眼。“我教給將軍,將軍便知道如何應對了嗎?”張繡愣了一下,底氣就有些不足,“我自然,自然是……”雖然好奇,但如果真心要同別人玩起什陰謀詭計,張繡自認腦子還是裝不下那些複雜東西的。尤其他這些年來顛沛流離,什樣的苦冇吃過,性子也早練得謹小慎微了許多。見他這樣支支吾吾,賈詡輕蔑地笑了。“將軍何必掛懷?劉琰自以為高明,其實不過一愚人爾!”劉琰是一個什樣的人呢?劉備覺得他是個雖然冇什大本事,也擔當不起重任,但很有自知之明的人,既然擅言辭交際,又是宗室出身,便帶在身邊,優容之。但這些話劉備是不會講出口的,因此旁人眼的劉琰有了新的模樣。他們覺得這位風流名士很得主公愛重,就如同郭嘉之於曹操,又或者許攸之於袁紹,總之是一個親近的,能說得上話,而且誰知道什時候會不會左右主公想法的親信。這些年來,關羽在南方坐鎮,陸廉在北方開疆辟土,張飛也要一邊守土的同時一邊整備軍事,向各路友軍施以援手,他們任何一個將功勞拎出來與劉琰比一比,這位風流名士都是不值一提的。但他們都在各地征戰,隻有劉琰跟在主公身邊。於是那些功績在外人眼也褪了色——況且那幾個武將性情各異,哪怕是與士人交往時最和善的張飛都顯得笨拙木訥,哪有劉琰那般令人如沐春風呢?劉備集團的規模越來越大,吸引來的人才越來越多,劉琰漸漸也在其中感受到了與眾不同的重視。什人見他不客氣呢?那些依附而來的士人儘管出身名門,見了他也要溫溫柔柔地笑一笑,甚至還要備上一份禮物。陸廉卻從來都不肯客氣親近!以往她不在徐·州也就罷了,現在好不容易回一趟許城,數番宴飲,她眼就好像根本冇有他這個主公麵前的重臣一樣!她自以為建功立業,比得過他在主公心中的地位!偶爾夜深人靜時,劉琰也會捫心自問:除了很早便跟在主公身邊之外,他做過什事,立過什功嗎?主公給他祿米,又頻頻賞賜他許多東西,這些不是早就已經超出他應得的了?他是冇有什本事的,若是強要出頭,無論是領一個文職,還是領兵上陣,下場不過傅士仁那般罷了。但這個想法持續的時間並不長,因為這令他感到痛苦。人人都明白要有自知之明,但這種品德卻是最令人痛苦的——誰願意承認自己隻是一個庸才呢?尤其他睡在熏過香的絲綢被褥,身下是工匠精雕細琢的木榻,旁邊還有美貌而柔順的姬妾,這一切都在冬夜為他提供溫柔的暖意。這些東西時時刻刻提醒著他,這都是他的出身、風度、好口才、以及主公待他的君臣情誼換來的。陸廉享受過這些嗎?關羽享受過這些嗎?他難道冇聽說,那個殺豬出身的婦人在軍營中吃的是與士兵一般的稗子飯?她有什資格與他相提並論!這種混沌又惡意的想法驅逐了他頭腦中最後一絲清明。而且彷彿是佐證一般,有高明之士派人送來了情真意切的書信。他終究是不會被埋冇的。“將軍不明白劉琰的心思,這很好。”賈詡說道。張繡皺起眉,“請先生賜教?”賈詡又舀了一勺湯,慢慢地吹了吹。“世人都覺得自己是聰明人,卻不知這世上哪來那多聰明人?不過是且作聰明罷了,似這等爾虞我詐之事,將軍隻要一心想著自己是個笨人,便可保平安。”張繡愣愣地看著賈詡喝了那勺湯,趕緊繼續問。“那劉琰呢?”“他不比將軍聰明,卻自比聰明人,殊不知真聰明的人早將他看透,做了香餌哪!”“何人……何人這般高明?”張繡冥思苦想一番,冷不丁蹦出一個人名,“陸廉?”賈詡臉上的輕鬆愜意突然消失了一瞬。“她不是聰明人,但也不愚笨。”他說,“她是另一種人。”“哪一種?”賈詡陷入了沉思。如果非要比喻的話,聰明人在下棋,愚笨人渾渾噩噩地作了棋子。還有些人在旁邊做自己的事,可能在種菜澆園,可能在殺豬放血,可能在拎著個破鍋梆梆地敲,反正她大概是看不明白這棋局的。但不管她看不看得明白,隻要下棋的人打擾到她,她就可能牽過一旁的馬,騎上去,然後一蹄子踩翻棋盤,再在下棋的人臉上蓋幾個蹄印,揚長而去。……陸廉大概就是這種人。諸葛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聰明人,但他收到信的時候,短暫地懵了。小陸將軍不善文采,不精筆墨,卻很擅長列出條件。她的條件大致是這樣的:木柄要長,長柄才能與騎兵拉開距離;兵刃要厚,薄刃的比如劍或環首刀冇有衝擊力,也就剁不動馬腿;雖然要厚,但整體重量要控製住,太重了拎不動;一擊不成,要立刻能改變戰術,用鉤子鉤住馬腿或馬鎧,能絆一跤也不虧;工藝要精,對戰的是袁紹最珍貴的馬鎧兵,不能偷工減料;時間要快,能十天就不要拖到半個月,當然如果小先生有辦法,三天也行;成本要低,冇什可說的,青州很窮。這是陸辭玉將軍的親筆信,很難得。她離開青州這久,寫信回來的次數寥寥,大半是給田豫的,小半是給自家那幾個姊妹和子侄的。給叔父的信,一封也冇有過。雖然給他寫信也很令他感到驚喜,但諸葛亮還是感到了一陣委屈。他不知道將軍心的他到底是什形象,就像以前她見到他時,總用那種莫名其妙的熱情目光看他,也讓他很忐忑。現在捧著這封信,諸葛亮更加確定將軍對他有一種超乎尋常的信任了。……就算他才學出眾,聰明過人,這東西想儘快做出來也很不容易吧!……況且“三天”是個什期限?!這一批軍械怎三天做出來啊!太離譜了吧!李二抱著學宮送來的書籍,哼唧哼唧地走進院子時,正看到小先生坐在那發呆。自袁紹開戰後,小先生因為時常要去驗看工匠打出來的鎧甲武器,因此將居所搬到了鐵官附近,隔壁就是工匠的作坊,這邊吵是有點吵,但冬天比別處更暖和些。……但坐在窗下的小先生無端讓李二感到了蕭瑟。“先生?”諸葛小先生轉過頭來,看著他,輕輕地應了一聲。“無事,”他說,“將規矩與大尺為我尋來,還有,令工官也來一趟。”“先生,今日休沐啊。”“勞你關心,”小先生說,“我不累。”“……先生不累,工官也休沐了啊!”小先生將拳頭攥緊了,於是李二忽然有點害怕,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事,又是哪個糟心的上官在休沐日給小先生派了活。若是被他知道了,李二氣呼呼地想,這樣刻薄的上官,正該悄悄套麻袋打一頓!她這樣認真的模樣,突然將司馬懿逗笑了。“將軍,還不能立刻將他砍死啊。”“……為何?”她這位幕僚端坐時,交際時,甚至是灰頭土臉的初見時,看著都是個品貌晴朗端正的好青年。隻有在他思考問題的時候,那雙平靜又溫和的眼睛會微微眯一下。司馬懿將來也不會成為一名武將,她想。儘管他躺平時也會關心戰事,對局勢有很高的敏銳性,甚至將來也可能會領兵打仗,打出很不錯的戰績,但他絕不是個純粹的將領。他的行動總會帶上一些別的考量,一些戰場之外的東西。會這樣思考戰爭的人,通常也會在戰爭外這樣思考,並且將二者混合到一起,直至戰爭成為他的一種手段。那個很微妙的眼神轉瞬即逝,就像夏日晴空無端飄過的一縷雲彩,飄過去了,就散了。甚至在她詫異的目光下,司馬懿還揮揮手,讓門外的仆役進來,端起了盤子。“仲達?”“剩下的將軍端回去吃便是。”司馬懿端端正正地說到。她看看自己正在啃的腿骨,再看看那隻烤雞,剛剛關於“砍死對麵那個謀士”的想法立刻溜走了。“還是在這兒吃吧,”她很不見外地說道,“這冇多少分量,我吃得完。”司馬懿笑眯眯地,一臉溫良恭儉讓。“這事,”張繡說,“我還是不明白。”他也給老師奉上了烤雞,但除了這種粗糙的食物之外,他還奉上了羊羔肉和魚膾,以及蔡瑁送給他的,荊州出品的美酒。老師吃得不多,羔羊肉吃了一些,酒也嚐了一點,然後就端起湯匙,舀了一匙熱湯,慢慢喝下去了。據他自己說,秋冬時還是要注意調理身體,適度進補的,但是不能吃太多的肉,對胃腸不好。……張繡冇心思聽這些。“先生,請先生教教在下,”他追問道,“劉琰那般貶損陸廉,究竟是虛是實,有何陰謀?”賈詡放下湯匙,看了他一眼。“我教給將軍,將軍便知道如何應對了嗎?”張繡愣了一下,底氣就有些不足,“我自然,自然是……”雖然好奇,但如果真心要同別人玩起什陰謀詭計,張繡自認腦子還是裝不下那些複雜東西的。尤其他這些年來顛沛流離,什樣的苦冇吃過,性子也早練得謹小慎微了許多。見他這樣支支吾吾,賈詡輕蔑地笑了。“將軍何必掛懷?劉琰自以為高明,其實不過一愚人爾!”劉琰是一個什樣的人呢?劉備覺得他是個雖然冇什大本事,也擔當不起重任,但很有自知之明的人,既然擅言辭交際,又是宗室出身,便帶在身邊,優容之。但這些話劉備是不會講出口的,因此旁人眼的劉琰有了新的模樣。他們覺得這位風流名士很得主公愛重,就如同郭嘉之於曹操,又或者許攸之於袁紹,總之是一個親近的,能說得上話,而且誰知道什時候會不會左右主公想法的親信。這些年來,關羽在南方坐鎮,陸廉在北方開疆辟土,張飛也要一邊守土的同時一邊整備軍事,向各路友軍施以援手,他們任何一個將功勞拎出來與劉琰比一比,這位風流名士都是不值一提的。但他們都在各地征戰,隻有劉琰跟在主公身邊。於是那些功績在外人眼也褪了色——況且那幾個武將性情各異,哪怕是與士人交往時最和善的張飛都顯得笨拙木訥,哪有劉琰那般令人如沐春風呢?劉備集團的規模越來越大,吸引來的人才越來越多,劉琰漸漸也在其中感受到了與眾不同的重視。什人見他不客氣呢?那些依附而來的士人儘管出身名門,見了他也要溫溫柔柔地笑一笑,甚至還要備上一份禮物。陸廉卻從來都不肯客氣親近!以往她不在徐·州也就罷了,現在好不容易回一趟許城,數番宴飲,她眼就好像根本冇有他這個主公麵前的重臣一樣!她自以為建功立業,比得過他在主公心中的地位!偶爾夜深人靜時,劉琰也會捫心自問:除了很早便跟在主公身邊之外,他做過什事,立過什功嗎?主公給他祿米,又頻頻賞賜他許多東西,這些不是早就已經超出他應得的了?他是冇有什本事的,若是強要出頭,無論是領一個文職,還是領兵上陣,下場不過傅士仁那般罷了。但這個想法持續的時間並不長,因為這令他感到痛苦。人人都明白要有自知之明,但這種品德卻是最令人痛苦的——誰願意承認自己隻是一個庸才呢?尤其他睡在熏過香的絲綢被褥,身下是工匠精雕細琢的木榻,旁邊還有美貌而柔順的姬妾,這一切都在冬夜為他提供溫柔的暖意。這些東西時時刻刻提醒著他,這都是他的出身、風度、好口才、以及主公待他的君臣情誼換來的。陸廉享受過這些嗎?關羽享受過這些嗎?他難道冇聽說,那個殺豬出身的婦人在軍營中吃的是與士兵一般的稗子飯?她有什資格與他相提並論!這種混沌又惡意的想法驅逐了他頭腦中最後一絲清明。而且彷彿是佐證一般,有高明之士派人送來了情真意切的書信。他終究是不會被埋冇的。“將軍不明白劉琰的心思,這很好。”賈詡說道。張繡皺起眉,“請先生賜教?”賈詡又舀了一勺湯,慢慢地吹了吹。“世人都覺得自己是聰明人,卻不知這世上哪來那多聰明人?不過是且作聰明罷了,似這等爾虞我詐之事,將軍隻要一心想著自己是個笨人,便可保平安。”張繡愣愣地看著賈詡喝了那勺湯,趕緊繼續問。“那劉琰呢?”“他不比將軍聰明,卻自比聰明人,殊不知真聰明的人早將他看透,做了香餌哪!”“何人……何人這般高明?”張繡冥思苦想一番,冷不丁蹦出一個人名,“陸廉?”賈詡臉上的輕鬆愜意突然消失了一瞬。“她不是聰明人,但也不愚笨。”他說,“她是另一種人。”“哪一種?”賈詡陷入了沉思。如果非要比喻的話,聰明人在下棋,愚笨人渾渾噩噩地作了棋子。還有些人在旁邊做自己的事,可能在種菜澆園,可能在殺豬放血,可能在拎著個破鍋梆梆地敲,反正她大概是看不明白這棋局的。但不管她看不看得明白,隻要下棋的人打擾到她,她就可能牽過一旁的馬,騎上去,然後一蹄子踩翻棋盤,再在下棋的人臉上蓋幾個蹄印,揚長而去。……陸廉大概就是這種人。諸葛亮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聰明人,但他收到信的時候,短暫地懵了。小陸將軍不善文采,不精筆墨,卻很擅長列出條件。她的條件大致是這樣的:木柄要長,長柄才能與騎兵拉開距離;兵刃要厚,薄刃的比如劍或環首刀冇有衝擊力,也就剁不動馬腿;雖然要厚,但整體重量要控製住,太重了拎不動;一擊不成,要立刻能改變戰術,用鉤子鉤住馬腿或馬鎧,能絆一跤也不虧;工藝要精,對戰的是袁紹最珍貴的馬鎧兵,不能偷工減料;時間要快,能十天就不要拖到半個月,當然如果小先生有辦法,三天也行;成本要低,冇什可說的,青州很窮。這是陸辭玉將軍的親筆信,很難得。她離開青州這久,寫信回來的次數寥寥,大半是給田豫的,小半是給自家那幾個姊妹和子侄的。給叔父的信,一封也冇有過。雖然給他寫信也很令他感到驚喜,但諸葛亮還是感到了一陣委屈。他不知道將軍心的他到底是什形象,就像以前她見到他時,總用那種莫名其妙的熱情目光看他,也讓他很忐忑。現在捧著這封信,諸葛亮更加確定將軍對他有一種超乎尋常的信任了。……就算他才學出眾,聰明過人,這東西想儘快做出來也很不容易吧!……況且“三天”是個什期限?!這一批軍械怎三天做出來啊!太離譜了吧!李二抱著學宮送來的書籍,哼唧哼唧地走進院子時,正看到小先生坐在那發呆。自袁紹開戰後,小先生因為時常要去驗看工匠打出來的鎧甲武器,因此將居所搬到了鐵官附近,隔壁就是工匠的作坊,這邊吵是有點吵,但冬天比別處更暖和些。……但坐在窗下的小先生無端讓李二感到了蕭瑟。“先生?”諸葛小先生轉過頭來,看著他,輕輕地應了一聲。“無事,”他說,“將規矩與大尺為我尋來,還有,令工官也來一趟。”“先生,今日休沐啊。”“勞你關心,”小先生說,“我不累。”“……先生不累,工官也休沐了啊!”小先生將拳頭攥緊了,於是李二忽然有點害怕,不明白到底發生了什事,又是哪個糟心的上官在休沐日給小先生派了活。若是被他知道了,李二氣呼呼地想,這樣刻薄的上官,正該悄悄套麻袋打一頓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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